知道嘉云公主疯，没想到她会这么疯，竟把整座山给炸了。大片大片的石头从山上滚落，瞬间形成一片石海。不断有人被石头压到，现场乱做一团，分不清哪个是大晋前来围剿的官兵，哪个又是北狄的死士。
待山上的石头不再滚落时，山下已是一片狼藉，触目皆是残肢断臂。
有人被掩埋在落石下，有人被滚落的石头砸中脑袋当即死亡，有人被巨大的落石压成了一张饼，脸上还带着生病终结前的恐惧，更多的是被石头砸到但还没有完全死亡的人。他们或被砸断了胳膊，或被压断了腿，或被巨石压碎了大半个身子，人却还清醒着。
“研书，这边！”沈崇明高声喊研书。
研书快步奔过去，看见他正扶起青鸾，而青鸾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研书慌了，不敢近前。直到沈崇明唤他，才提着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探了探青鸾的脉搏：“还活着。”
“当然活着。”沈崇明将青鸾交给研书：“山石还有再次滑落的可能，先把人带到安全的地方。”
研书问：“王爷你呢？”
沈崇明看着躺了一地的人，“能救一个是一个，王妃有喜了，本王想给她肚子里的孩子积攒些福气。”
研书沉默了下：“那些北狄人也要救吗？”
“救，救完再杀。”沈崇明推开一块石头，将压在石头下的北狄死士拖到暂时安全的地方。北狄死士看着丢过来的止血药摇了摇头，声音疲惫道：“没用的，我快要死了。”
“你有爹娘吧？想想他们。”沈崇明倒出一把药粉摁在死士伤口上，死士笑了，目光里带着对生的眷恋。
“我爹死在了王爷的银枪下，我娘抛下我跟我爹走了。我是孤儿，自小被公主收留，经历千难万险才成为死士。”死士笑着摇头：“从我成为死士的那天起，我就想着如何将王爷杀死。想不到我与王爷的第一次见面是在这样的情形下，更想不到杀我的是我一心维护，想要终身侍奉的公主，而救我的，想要我继续活下去的是我的仇人。”
“你爹是谁？是北狄的将军还是北狄的士兵。”沈崇明给死士喂了一颗药：“若是将军，本王或许记得他的名字，若是士兵，抱歉，本王在战场上杀的北狄人太多了。”
“是啊，王爷是战神，战神是用北狄人的白骨堆出来的。”死士闭上眼睛：“不怪王爷，大晋与北狄原就是死敌。从前不服，是认为大晋惯于投机取巧。如今看来，大晋胜在拿人当人看。堂堂王爷，不仅会扶自己的婢女，还会救我这样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死士。”
“生而为人，人人平等。”见他伤口的血没有止住，沈崇明又往那伤口上撒了些药粉：“大晋也好，北狄也好，各为其主，各为百姓的时候自然要杀个你死我活。现在，能活一个是一个，你的命与我大晋百姓的命没什么不同。”
“谢谢。”死士缩了缩身子：“不晓得有没有下辈子，若有，我想做王爷麾下的大晋人。”
沈崇明知道他要死了，不用检视，也知道他腹内脏器乱成一团。他没有驳了他的话，只从身上取出一粒碎银放在他的手里。
“不知道北狄的规矩是怎样的，在我大晋，将士是有俸禄的。”
“谢王爷！”死士攥着那枚银子，缓缓合上眼睛。
此时，被埋在石下的人被挖了个七七八八。生死面前，没人再去区分谁是大晋，谁是北狄，谁是剿匪的官军，谁又是北狄的死士。受伤轻的帮着扒人，受伤重的尽量配合。那些不幸被石头砸死的，也都被一一掩埋。待埋好之后，沈崇明用掌力劈开一块儿石头，在石头上刻了几个字算是给这些人立了碑。
“事态紧急，暂无法一一辨别身份，待回到县城，逐一核实。凡有家室者，择吉日起坟另葬。无家室者，本王会为他们择一墓地厚葬。”
“该不是连这些北狄人也要厚葬吧？”一衙役不解道：“他们杀我们的时候可是凶的很。”
一北狄死士回：“不用你们管，我们北狄人没那么多讲究，死在哪儿就埋在哪儿。今日不会与你们为难，它日再见，你我仍是仇敌。”
衙役回嘴：“说的好像我们不会跟你们成为仇敌似的。压死的那些不说了，没压死的，全都跟爷回去蹲大牢。敢在我们宜兰县炸山，杀人，你们北狄人的胆儿也忒肥了些。”
论人数，宜兰县衙占大头，且方才山石滚落时，沈崇明与研书及时出手，救下了一些。论地界，此山隶属宜兰和钱塘交界，身为宜兰县和钱塘县的代县令，这是沈崇明的地盘。
就算衙役不说，沈崇明也会让他们将那些人尽数缉拿。
救人是不愿意看着一条性命就这么没了，抓人是因为他们该抓。
天空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一声焦雷平地炸响。沈崇明抬头看向天边，朗声道：“暴风雨就要来了！伤势轻的扶着伤势重的，能走的背着不能走的。雨落之前，必须离开这里！”
与此同时，宜兰县衙内，周予安正一边吃干果，一边在地图上写写画画。管家快步走进来：“夫人，车都备好了，您真不等大人回来？”
“等他回来黄花菜都凉了。”周予安收笔，将地图折好，又捏了块儿果干儿塞进嘴里：“西南方向的山塌了，被人炸的。宜兰县城内可没这么大能耐的人，不用脑子都知道是谁在捣鬼。你家大人什么都好，就是行事不够鬼祟，总把人往光明正大的方向想。”
周予安看了眼窗外：“他这一时半刻的怕是回不来，不用管我，带上县衙里能带的马车，将县城里擅长治外伤的大夫都带着出了城门往西南走，你家大人需要你。”
管家不安道：“夫人您呢？”
周予安伸了个懒腰：“你家夫人有喜了，未来养孩子需要花很多钱，夫人我得挣钱去。”
管家挠着头：“夫人要去哪里挣钱？远不远？危不危险？要不要小的选几个功夫好的跟着。”
周予安打了个哈欠：“不用，我手底下有人。”
啪啪两声，院里落下十几个身着青衣，面带青纱的姑娘。姑娘们看似娇若细柳，通身却散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