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上午娶亲的,晚上娶亲的,还没见过一大清早就娶亲的。
天刚蒙蒙亮,周予安他们乘坐马车从身上下来,刚进普陀镇,就听见一阵敲锣打鼓声。让执剑停下马车,三个人,六双眼睛,齐刷刷朝着迎亲队伍看去。
为首的是几个老人,像寻常的送亲队伍一样,穿着喜庆的红褂子,吹吹打打。紧跟其后的是几个丫鬟,高低胖瘦各不相同,妆容却是一模一样,像极了神庙里的那只狐狸。
丫鬟手里提着纸人,纸人的模样与丫鬟相似,一阵风吹过,将那些纸人吹得摇摇晃晃。
“看她们的脚。”
经沈崇明提醒,周予安这才注意到那几个丫鬟的走路姿势。
不像正常人那样,而是轻飘飘的脚尖着地,将身体扯向前。
“她们好像不是自愿的。”
周予安扭头,鼻子撞到沈崇明身上,痛得低呀一声。
“看就看,激动什么。”沈崇明揉着她的鼻尖儿:“表情木然,左手手腕上系着麻绳,应是被人控制了。你是大夫,想想看,世上有没有这样的药。”
“有,我那些被你收走的药里就有。”周予安老实道:“控制她们做什么?她们只是丫鬟,送亲而已,不用这么做吧。”
“不光她们,那几个轿夫也不正常。”
沈崇明努嘴,示意周予安继续向外看去。
民间娶亲,花轿多为红色,眼前这顶却是红白两色。轿顶与那神庙一样,是刺目的红,余下皆为白色。细看,红的是绸缎,白的是纸,经风一吹,呼呼啦啦作响。
四人抬的小轿,与那些吹吹打打的老人不同,都是身强力壮的黑汉子。
抬花轿原是件极为喜庆的事情,他们却紧张的很,面色发白,额冒冷汗,仿佛抬着的不是新娘,而是像他们索命的阎罗王。
轿子后面跟着一些人,稀稀拉拉,像是送亲的娘家人。面有泪痕,低头不言,怎么看怎么像是送殡的。
这队伍,太过诡异。
“爷,您说那轿子里坐得是什么人?”执剑掀着帘子一角问:“会不会昨晚那个叫着不要不要的姑娘?”
“你怎知昨晚叫的一定是姑娘?”周予安问:“没准儿是个老妇人呢?”
“老妇人也会做新娘子吗?”执剑眨巴着眼睛:“姑娘说的,昨个儿闯入庙中的是位新娘子。”
“我说是新娘就一定是新娘吗?”周予安撩着帘子准备出去,一阵阴风吹过,花轿一侧的帘子被风掀起。
那帘子也是用纸做的,帘子后的人,以一种很奇怪的姿势端坐着。看不清眉眼,只能透过盖头上的流苏看到一张煞白的脸以及一张被涂得鲜红的嘴。嘴角的笑容过于僵硬,轿子一颤,盖头滑落,露出一双用墨勾勒的毫无神采的眼睛,瞪着这边。
“纸人?这新娘子是用纸扎的。”
执剑嚷嚷着,引来送亲者的侧目。
周予安嗅着空气中的味道,“纸扎的,也会有死人的味道吗?这味道,像是刚死不久的。”
马车旁有个茶寮,老板正在里头收拾,听到执剑嚷嚷,放下抹布冲过来,二话不说直接捂嘴。
执剑傻了,瞪着眼睛看老板。
若不是看出老板没武功,他早就一掌将其打飞了。
“莫要嚷嚷,会死人的。”老板压着声音:“你们是从外地来的吧?”
“遂州来的,去青阳办事,正要回去。”周予安笑眯眯的,示意老板将手松开:“大叔,这是怎么回事儿呀?这轿子里的纸新娘是有什么说法吗?还有这送亲的,怎么这么早就出发了?”
“你们是外地来的,不知道也正常,莫要再问了。”老板松手:“没什么事儿的话赶紧走,莫要在这镇子上停留。”
“这镇子上闹鬼?”
“哎呀,你这小哥儿怎么这么多话。”老板说着又要去捂执剑的嘴:“好奇害死猫,别问,千万别问。”
“我们就是好奇。”周予安递了散银过去:“大叔这茶是热的吧?来一壶。”
见着银子,老板的态度明显好了许多。他捂着银子,瞥了眼送亲的队伍:“小点儿声,等送亲的走了再说。”
老板递上三碗热茶,指着东边道:“他们是往西边去的,你们绕路往东边儿去,走不上一里地便是官道,顺着官道往前走,依着你们这匹马的脚程,顶多半天就能到下一个小镇。打尖儿也好,住店也罢,都到那个镇子上去。
不是小老二要赶什么,着实是咱们这个镇子不不太平。”
“怎么个不太平?”周予安抿着茶:“跟那轿子里的新娘有关吗?”
“那新娘就是个倒霉的。”老板叹了口气:“总之,莫要在这镇子上停留,你们还带着女客,那就更不能留了。”
“您老给说说,这普陀镇上究竟出了什么事儿?”沈崇明开口,留意到几个人正往他们这边瞧。
“你们听说过狐狸讨封吗?”老板压低了声音:“就是在山里修仙的狐狸,趁着夜黑风高的时候下来问路人,你看我像人还是像神。答对了,荣华富贵,答错了,祸灾临门。咱们普陀镇的祸事儿就是从这狐狸讨封来的。”
“这世上还有这么稀奇的事儿?”执剑来了兴趣:“你们这山上真有狐狸,那狐狸还能成仙?你们见过成仙的狐狸吗?是男是女,好不好看?”
“臭小子,你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那狐狸仙是咱们这些凡人能见的。”老板在执剑脑壳上敲了下:“见着了未必是好事儿。”
“别捣乱,听大叔说。”周予安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瓜子,给老板那儿放了几个,又给沈崇明的手里塞了些。
沈崇明看着她,默默地将瓜子壳剥了。
有热茶,有瓜子,老板蹲在小凳子上说开了。
事情还得从半年前说起,一个晚归富商遇见了一只讨封的狐狸。狐狸问他像人还是像神,富商嘴一哆嗦,说我看你像我女婿。
狐狸站在路中央看了他半天,一溜烟儿钻进草丛里去了。
富商喝了酒,扒着草丛找了半天,没找见那只能说话的狐狸,醉醺醺地回家去了。
三天后,富商收到了一份帖子,帖子上印着狐狸的头,说是当晚要来迎亲。
富商慌了,这才想起狐狸讨封的事儿。
“那狐狸真是去迎亲了?”执剑学着老板的模样蹲在小凳子上,两只眼睛贼亮:“那富商的闺女也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