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那几位账房吓得脸都白了。

　　长宁王是什么样的人他们清楚，那位的确狠辣，但他的狠辣仅限于战场，限于朝廷，对于自家的这些产业总是睁只眼闭只眼。

　　长宁王府产业多，钱也多，就他们拿的那点儿，王爷压根儿看不到眼里。长宁王妃的名号他们也听过，无非是医术好，会解剖，是大晋少有的女仵作。

　　因她嫁入王府后从未过问过账目上的事情，京中铺子里的掌柜都以为这位没有掌中馈，或者掌了但闹不清这生意场上的事儿。

　　谁都没想到这一次见面就被将了一军。

　　不仅被将了一军，还被杀鸡儆猴，吓得差点儿抹脖子。

　　见诸位账房都已是心里有数，周予安淡淡一笑：“掌管田庄的是哪位账房先生？”

　　刘账房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回王妃娘娘，是奴才。”

　　“田庄的账本儿有假的吗？”

　　刘账房蹭了蹭额上的汗，“回娘娘，有，但不是缺了少了，而是多了。”

　　刘账房将手上的账册放到桌上。

　　沈崇明名下有不少田产，其中还包括几座山。这几座山原是荒山，沈崇明以王府的名义买下后将那些因为战乱无处可去的流民安置在了山上。

　　他请了百家先生，教他们在山上搭建屋子，教他们在山上种地，种植果树，饲养家禽。除了每年要付给王府的租金外，每家每户皆有余留。

　　他们知道长宁王是战神，知道王爷出门打仗需要用钱，用粮食。丰年的时候他们会多留一些，等到灾年的时候就把预留的那些粮食补上。

　　无论是从账面上来看，还是实际会受到的银钱和粮食来看，丰年和灾年的数额都是一样的。这些人怕王爷知道后不允许他们这样做，私下恳请账房先生不要将此事告诉王爷。

　　王爷今年二十有余，从他以王府的名义买下第一座荒山开始，这样的事情已经进行了将近十年。除京城的粮仓外，他们还在山上建立了谷仓，里面存着的都是给王府的粮食。

　　王爷请来的百家先生不仅教他们种桑养蚕，还教他们的孩子读书。十年过去，这帮孩子里头有不少经了商，他们像他们的爹娘一样知恩图报，暗地里给王府筹措了不少钱。

　　“三年前，西云关大战，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粮食都是你们筹措的？”

　　刘账房点了点头。

　　三年前，一支由北狄领头，西凉和南疆好战分子参与的杂牌军突袭西云关。因馆驿被敌方偷袭，军情和军报迟迟未送到京里。待京中收到消息时，这支军队已连占三成。

　　行军打仗，粮草先行，可那会儿北方干旱，南方大雨，小皇帝尚不似今天这般，还只是个被太后和国舅攥在掌心里的孩子。他们以国库空虚为由，将所有的问题抛给沈崇明。

　　内要赈灾，外要御敌，粮食和钱缺一不可。

　　钱，沈崇明有，可灾荒年，拿着钱也买不到粮食。

　　长宁王府买粮的告示刚贴出去，立马有人送了几大车的粮食过来。得知他亲赴西云关，神秘人又陆陆续续筹措了几十车的粮食送去西云关。尽管他们送去的粮食很杂，其中不少是陈粮，但它保住了西云关，没让西云关的将士们饿肚子。

　　神秘人深知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道理，他们之中有一部分人去了西北，帮那边的人开井引水。有一部分人去了南方，帮那里的人引洪泄流。他们用的是长宁王的名义，打着的也是长宁王府的旗号。

　　三年来，沈崇明一直在找这些人，却不知这份因果早在十年前他买下第一座荒山，请第一位百家先生时就已经种下了。

　　周予安奖罚分明，罚了谢先生，奖了刘账房，剩下那几个，不用周予安再张嘴就把问题交代清楚了。位于京城这几十家店铺里，首饰铺，胭脂铺，金铺，当铺以及赌坊都是赚钱的，花楼是亏损的，但这两处地方本身不是做买卖用的而是交换情报。粮铺，酒肆，饭庄是亏的，亏损的原因也很清楚，用来贴补城中的那些穷人。

　　除上述这些铺子外，长宁王府名下还有一处义庄，两处棺材铺，一处纸扎铺。两间寺院，一处尼姑庵。这些都是花钱的，几乎没有盈余。

　　周予安去过其中一间寺庙，庙里供奉着的都是在战场上死掉的沈崇明的战友。

　　身为一军之帅，他尽可能的记住了每一个人，即便他们没有名字，他也没忘把他们的魂魄供奉起来。

　　“账册留着，你们先回去吧。”

　　账房离开后，周予安让青鸾扶着起身，在屋子里走动走动。

　　府里的厨娘交代过，适当的活动有助于分娩。她怀了两个孩子，生产时要比旁人多遭一份罪。后腰处有些疼，不知是噩梦的缘故还是没睡好的关系。两脚有些浮肿，原本合适的鞋子也变得小了。

　　“铺子里的事情王妃可以交给奴婢去做。”青鸾帮她揉着后腰：“王妃教过奴婢管账的事情，真账假账奴婢看的出来。让奴婢先过一遍，将有问题的地方圈出来，娘娘再看时便能省些力气。”

　　周予安摇了摇头：“单看账面是看不出大问题来的，今日叫他们来是施压，是威吓。即便他们送来的是真账本，焉知这真账本背后没有猫腻。账本你要看，铺子你也要去看，包括刘账房说的那几座山。我给你半年时间，你把账本里的事情给我查清楚。组织没了人还在，青鸾的那些姊妹你都可以用。”

　　未等话音落地便觉肚子一痛，周予安抓住青鸾的手臂：“周师兄来了吗？我可能要生了。”

　　“这还没到月份呢。”

　　“我身子虚，怀的又是双胎，能撑到这个月份已是难得。快，找稳婆。”

　　阵痛来的很快，一阵儿接着一阵儿。

　　饶是周予安做足了准备，也没想到生孩子会这样疼。

　　青鸾慌了，赶紧让院中打扫的仆人去唤管家。

　　府里没经过这样的事儿，管家也是一团慌乱，好在抱琴及时带着周庭深赶回。身为太医院的医正，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周庭深让管家去请稳婆和乳娘，让抱琴带着令牌去宫里找沈崇明。

　　王妃分娩，王爷不在跟前，就算周予安不计较，沈崇明也得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