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予安觉得聒噪,想要出声制止,头沉甸甸的,掀不动眼皮。正难受呢,声音突然消失了,有人轻柔地将她抱起,一股熟悉的味道没入鼻息。
“沈崇明!”周予安呢喃,抱着她的那双手臂紧了紧,身子变得暖洋洋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予安再有意识时,听见了一墙之隔的街上的叫卖声,有人压低了声音谈论事情。
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青庐的床上。
床边放了凳子,凳子上摆着香炉,香炉里燃着的是师傅留给她的安神香。
周予安从床上坐起来,一眼就看见了靠在床脚的抱琴。
听见动静,抱琴醒了,揉着眼睛来到周予安跟前:“夫人醒了,感觉怎么样?”
周予安问:“我们是怎么回来的?”
“乘马车回来的!”抱琴摸了摸她的头,见其高烧已退,悬着的那颗心终于放下了:“都怪我,明知道夫人身子不好还没拦着夫人。”
“我病了?”周予安为自己把脉,脉象浮紧,确实为高烧所致。
“不怪你,是我自己没注意。”周予安笑了笑:“我给你写个药方,你让前面的伙计给我煎服药,喝了就没事儿了。”
“已经在煎着了。”抱琴往上拉了拉被子:“夫人的师傅给开的药。”
“师傅?”周予安往窗外看去:“师傅回来了?”
“又走了,说是给夫人找药。顺利的话,十天半个月。不顺利的话,需得两三个月。您师傅交代了,在这药找回来之前您得仔细养着。除非您不想再生孩子,再做娘亲了。”
“知道了!”周予安乖乖躺好,侧身时闻见了沾在枕头上的那缕香:“你家王爷可有消息?”
“夫人怎么知道?”抱琴从周予安的枕头下翻出一只香囊:“王爷让人送来了这个。”
“香囊?”周予安闻了闻,很像沈崇明身上的那股味道:“废宅里,是谁把我抱上马车的?”
“还能有谁,秦捕快呗。”抱琴噘着嘴:“我原是不让抱的,奈何夫人发了烧,耽误不得,只能让他抱了。夫人放心,他没敢对夫人怎么着,规矩着呢。”
“原来是秦方,我还以为——算了,废宅里的那些怎么处理了?”
“埋了,秦捕快领着人全给埋了,说是他们大人的意思。”抱琴一脸兴奋:“夫人猜猜看,那废宅跟浮尸是什么关系?”
“那些人是死在废宅里的,然后又被废宅的主人抛尸,扔进了护城河。”
“夫人怎么知道的?秦方说这个是他们云州城的秘密,连他这个当捕快的都不知道。”抱琴一脸崇拜:“夫人太厉害了。”
“碰巧而已,秦方怎么说?”
“说是北狄的北贤王有个侄子,娶了朝中大臣的女儿,婚后不到两年就死了。北贤王觉得侄儿死地蹊跷,暗中调查,查来查去竟查到了侄媳妇儿身上,说这个侄子是被侄媳妇儿给害的。”
这跟周予安在幻梦里看到的差不多,问道:“后来呢?””
“这北贤王的侄子跟侄媳妇儿原是住在北狄王城的,出事儿后,这北贤王的侄媳妇儿举家搬迁,搬到了云州城。据说这云州城是北贤王的弟弟跟侄子的埋骨之处,他侄媳妇搬迁的时候还把他给感动的老泪纵横。夫人知道吗?秦中的那座宅子就是北贤王弟弟的。”
这个确实出乎周予安的预料。
她隐隐猜出这两个宅子之间有关联,却没想到是父子间的关联。
抱琴道:“事情有点儿精彩,先说哪个好呢?先说这个北贤王的侄子吧。”
同样的事件,从不同角度叙述就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
在抱琴的叙述中,侄子年少时便对侄媳妇一见钟情,为等她长大,他以征战为名拒绝了很多门当户对的亲事。担心她被抢走,早早上门提亲。她刚满十八,他就迫不及待地把她娶回家。原以为是天作之合,奈何郎有情,且无意,他惦记了多年的姑娘竟然心有所属。
他不明白,他盯着,看着的姑娘怎么就把心给了别人。他查过那个男人,出身贫贱,是她府里的一个护卫。她出阁时,他也回乡与旁人成了亲。
侄子想过把那个男人给杀了,依着他的身份,杀死个贫民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不杀是怕自个儿的夫人伤心。他对她很好,金银玉器,锦衣玉食,但凡是她想要的,除了那个男人他都可以送到她跟前。即便如此,她对他仍是冷冷淡淡的。
他想过无数的办法,却没有一个办法能将这个女人的心拽回来。他不知道该如何对她,只能将她困在自己的宅院里。
他看见她给自己的酒里下了东西,也隐约猜到那个可能是毒药,可他贪慕她给自己敬酒时的那个眼神,明知是毒,却心甘情愿的饮下。
倘若她的心愿是让他赴死,那他便如了她的愿。
喝下毒酒那晚,不善言辞的侄子给侄媳妇写了此生第一封也是最后一封信,他在信里写了他对她痴恋,写了他对她的不舍,也写了他知道她心有所属,知道她想要他去死的那种伤心。信的最后,他说他愿意去死,因为这是她想要的结果。
这封信,被厌恶侄儿的侄媳妇丢在一旁。直到侄媳妇举家搬迁后,王庭准备将宅子收回另做安置,打扫时,发现了掉在地上的信。经由信的内容,北贤王知晓了侄子被害的真相,命人捉拿侄媳妇。
销魂窟的主人就是那位北贤王侄媳妇,听到北贤王派人捉拿她的消息,连夜搬空整座宅子后逃走。据说,没逃多远就被北贤王的心腹拿了,秘密处死。
因此事关乎北狄王庭,事情被官府压了下来,山里的密道以及宅子也没有被处理。他们知道那些人可能死了,但没想到是被抛进了护城河里,更没想到他们是被侄媳妇活活呛死的。
跟销魂窟一夜消失一样,在护城河里发现浮尸的事情也被压了下来,可有一具尸体被秦方带回了衙门。
周予安问:“那一具尸体?
抱琴道:“第七具,就是夫人您让我负责清理的第一具女尸,夫人说她的骨架很大,不像是大晋女子,应该是北狄的。”
周予安点了点头,说:“二十一具尸体里只有一具是北狄人,刚好又是这具尸体被带回了府衙,此人的身份怕是不一般,你去找秦方打听一下。”
抱琴问:“现在去吗?那秦捕快怕是不在衙门。”
周予安挑眉:“可是这云州城里又出了事儿?”
抱琴摇头,倒了杯热水:“秦中死了,半个时辰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