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负心汉最后怎么样了？”
“被人打死了。”
“麻姑呢？”韩夫人松了口气，缓缓闭上双眼：“她怎么样了？”
“当了几年花魁，利用手里的闲钱为自个儿赎了身。离开京城后的她选了座风景秀丽的小城，开了另外一家春风楼自己做掌柜。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已经是掌柜了，过得挺好的。”
“若我能像她一样就好了。”韩夫人攥着手：“终归是命不由人。”
“能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吗？我不逼你，只对你受伤的琵琶骨有些好奇。”
“你比那些人聪明，知道迂回。”韩夫人侧过脸去看周予安：“听了你一个故事，就当还你的吧。”
韩夫人理了理思绪：“我娘生我的时候难产，我成了害死我娘的罪魁祸首，爹爹不亲，祖母不疼，刚出生就被扔进了荒地里。许是我命不该绝，被一只狗捡到了。它把我当成了小狗崽，带回了它的狗窝，把我跟它的孩子一起养。”
说着，韩夫人笑了，眼睛亮亮地问周予安：“是不是觉得我在说故事？可我们村里的人都是这么说的。那只狗养了我三天，直到被狗主人发现并且认出我是谁家的孩子。迫于村子里的那些言论，祖母将我抱了回去。三岁那年，爹爹娶了继母，一年后生了弟弟妹妹，我成了那个家里的使唤丫头。”
韩夫人仰着脸：“十二岁，他们嫌我饭量大把我给卖了，卖给一个年纪很大的老地主。我不想逃的，毕竟老地主家里粮食多，可以让我吃饱。可我看见他打人，用棍子把一个活生生的人给打死了。他们一直追我，将我逼到了河边。我无路可走，只能跳下去。命大，没死，被冲到了河滩上，是大勇救了我。”
周予安刚想问韩夫人大勇是谁，韩夫人就自己说了。
“大勇就是那个被砍掉脑袋的人，他的身体在井里，是那个人做的。不要问我那个人是谁，我现在还不想说。”
“不是很重要，说说那个大勇吧。”周予安示意看守人送些茶水点心：“我看过卷宗，他是江洋大盗，你怎么会跟他在一起？”
“江洋大盗？若是有饭吃，有衣穿，谁会做江洋大盗。”韩夫人冷笑着：“他原是个普通的渔夫，靠着打鱼为生。那年大雨，上游泄洪，整个渔村都被淹了。当地官员为粉饰太平知情不报，害得百姓流离失所。”
韩夫人双眼放空，直愣愣地看着屋顶。
大涝之后必有大疫，大疫之后必定尸横遍野。韩夫人与大勇躲过了洪涝，躲过了饥荒，却没躲过疫症。
为给韩夫人看病，大勇上山为寇，可他们抢的，杀的都是那些为富不仁，鱼肉百姓者。在那些富人眼中，他们是匪。在那些为官者眼中，他们是盗贼。可在那些无依无靠的百姓心中，他们是劫富济贫的侠客。
“据我所知，你的大勇抢了赈灾银。”
“大勇他们是被人给骗了。”韩夫人急道：“待他们知道的时候已经下不来贼船了。”
“骗大勇的是你的夫君韩亮吧？”茶水点心已到位，周予安倒了杯茶给韩夫人：“夫人不必用这种表情看着我，我知道我聪慧过人。”
“夫人说笑了。”
见周予安亦是妇人装扮，韩夫人自她手中接过那盏茶，看都没看，一饮而尽。她不怕茶中有毒，有毒反倒好了，省得在这人间受折磨。茶水入腹，茶香萦绕在口齿之间，韩夫人没有任何不适。
“还是那句话，韩夫人不想说的话，我不会逼您开口。接下来我说，韩夫人听，甭管对与不对，你就只当听个故事，不必回应我。喏，茶水已备，点心也是可口的，夫人尽可食用。”
“夫人客气了，阶下囚着实不配用这些点心。”
话虽这么说，韩夫人还是自顾自的拿起一块点心放进嘴里。点心软糯香甜，入口即化，可惜她的孩子吃不着。
将韩夫人的一举一动纳入眼中，周予安越发肯定自己先前的猜测。
“那么大的洪灾，朝廷不会置之不理，不管是赈灾银还是赈灾粮，都会发放。百姓没有收到，不是因为朝廷没给，而是被负责此事的人给贪了。倘若猜测没错，当年负责此事的正是国舅爷。”
韩夫人的动作明显停滞了一下。
“在那个没脑子的国舅爷看来，不管是贪银子还是贪粮，顶多死几个草民。让国舅爷没想到的是，那些不起眼的，可以任他搓圆捏扁的草民会揭竿而起，成为一方祸患。赈灾的事情是由国舅爷负责的，倘若此事传到皇帝耳中，他会怎么样？为平息此事，国舅爷选了一个人打入其中，想要从其内部瓦解。这个人就是你的前夫君韩亮。”
韩夫人叹了口气，证明周予安的猜测是对的。
“既然韩亮是国舅爷的人，那当初骗大勇去抢劫官银就是韩亮。他的目的很简单，倘若大勇他们被官军所杀，匪徒的事情就会解决，赈灾的事情也会被瞒过去。倘若大勇他们成功了，国舅爷不仅可以得到官银，还能以此事威胁他们，让他们为自己办事。大勇成了国舅爷船上的人，赈灾的事情自然也就不会有人知道。进可攻，退可守，这件事对国舅爷百利无一害。”
“大勇他们很痛苦，偷偷藏了些银子，想要把那些银子还给灾民。国舅爷明着不追究，实际上看得很紧，他们没有办法将银子转移出去。再后来，大勇他们被迫着做了很多坏事，兄弟们死的死，残的残，只剩下大勇一个。”
“被抓是故意的？”
“不错！那时我已有了大勇的孩子，他觉得他没有什么遗憾了，与其那样痛苦的活着倒不如被官府的人抓了。砍头也好，五马分尸也罢，起码内心安宁。”
“国舅爷不让他死是因为他身上背负着太多的秘密，国舅爷担心他会在牢里泄漏那些秘密？”
“是，但也不全是。”韩夫人抬了抬眉：“他救大勇是想利用那件事从死牢里带走另外一个人。那个人大勇不认识，也不知道他之前被关在哪儿。他被救出来的时候浑身是伤，被黑袍包裹的严严实实的。”
“他被带去了哪儿？”
“不知！”韩夫人摇头：“大勇被送了回来，在龙王庙养了半个月的伤，随后就被派出去了。自那时起，他就不再与我说那些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