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拼命往前跑,紧跟着她的是一个巨大的人形怪物,仿佛只要脚步一停就会被那个怪物吞噬。她发足狂奔,疼痛自脚底蔓延,遍布全身。终于,她被一个东西绊到,怪物停到了她的身后。女人不堪忍受,霍得睁开眼睛,颤着声音道:“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你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
监牢外,周予安问看守人:“你们打她了?”
“没有!绝对没有!”看守人指天发誓:“研统领交代过,不许咱们动她一个指头。除了按时送水,送饭外,咱们还给她配了一日三餐的水果。”
怕周予安不信,看守人指着里面的女人道:“她经常这样,像是被梦魇住了,但以属下的经验来看,她是坏事干多了。”
“门打开,我进去看看。”
听见开锁声,陷入梦魇中的女人苏醒过来。入眼不是那座恐怖森林,而是阴暗潮湿的地牢。刚想动弹,察觉眼前站了一个人。
“不要白费功夫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女人闭着眼睛靠在墙上。“想杀就杀,想刮就刮,你们关着我只是浪费时间罢了。”
“是谁打的你?是你那个已经亡故的丈夫韩亮,还是那个被砍掉脑袋的你孩子的亲生父亲?”周予安抚着她的琵琶骨:“旧伤,应该是你那个丈夫留下的,可他为什么会打你?据我所知,韩亮当初娶你是因为对你一见钟情。因你出身不好,他以一人之力为你抵抗整个韩家,他对你不可谓不好。这么一个人怎么舍得打你?打就算了,还用这么残忍的法子。”
“你知道什么。”女人闭着眼睛笑:“他是对我一见钟情,可我并不喜欢他,是他非要强娶我的。为我一人抵抗整个韩家更是天大的笑话,他不过是打着我的幌子去掠夺韩家的一切。对我好?对我好会烧了我的花楼,害死我的姐妹吗?”
“烧了你的花楼?你说韩亮?”
女人缓缓睁开眼,入目是一身红衣的周予安。看见她的容貌,她有些发愣,隐隐觉得这双美目有些熟悉。
“虽不知你是谁,但我知道像你们这样出身好的人是瞧不起像我们这样的人的。可我们出身再不好也是娘生爹养的,我们也有活在这个世上的权利。”
“我没有瞧不起你。”周予安坐在她旁边:“我认识一个叫麻姑的,她的故事比茶楼里的话本子还精彩。麻姑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家里条件不好,为人还算上进。为了帮这个未婚夫,麻姑付出了一切,包括爹娘留给她的房子和铺子。可这个男人功成名就后的第一件事是将麻姑卖进了花楼里。”
“后来呢?”原本已经闭上眼的女人再次睁开了眼:“她逃出去了吗?她认清了那个男人的真面目吗?”
“不是逃出去的,是当时的嬷嬷放她出去的。韩夫人您应该能想明白这是为什么吧?”
“麻姑的那个未婚夫一定是想了一些法子才将她卖掉的。越是狼心狗肺的男人越喜欢伪装自己。花楼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各样的男人,嬷嬷见多了怎不知那些男人心里在想些什么,真不知麻姑心里在想些什么。”
“韩夫人说的没错,麻姑以为她是被坏人卖进去的,以为她的未婚夫还在四处找她。为了不让她的未婚夫着急,她想尽办法逃走,不惜以命相搏。嬷嬷见她愚蠢至此就放了她,结果与嬷嬷想的一样,她见到了她的未婚夫,在他风风光光迎娶她人的时候。”
“好残忍,若我是她,必定疯狂。”韩夫人眼中露出一抹厉色:“像这样的负心之人着实该死。”
“他的确很残忍,他说他无意抛弃麻姑,只是麻姑被卖去了那种地方很难不让人多想。他好不容易博得功名,不能因为麻姑功亏一篑。麻姑试图用那些伤痕来证明自己的清白,换来的却是她未婚夫的一脸嫌弃。那个男人为了摆脱麻姑,说他从未喜欢过她,之所以同意与她定亲是因为受到了麻家的逼迫。如今他遇到了真正喜欢的人,希望麻姑能够放过他。”
“不奇怪,负心汉都是这样的。明明是他们欺骗了,辜负了旁人还要摆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而让真正的受害者被千夫所指,被万人唾骂。””
男人的新婚妻子是知府的女儿,她不相信麻姑的话,相信自己的丈夫是被麻姑以及麻姑的家人所迫,她让府里的下人赶走了麻姑。
经此一事,麻姑也算看清楚了这个男人。
天大地大,她一个孤女无处可去只能像嬷嬷说的那样返回春风楼。痴心女子断情绝爱竟成了风靡京城的花魁。
三年后,她曾经的未婚夫递帖求见,却因为无缘目睹花魁的绝世容颜与另一人起了争执。此事传到他夫人耳中,他夫人哭哭啼啼跑回娘家告状。面对着岳父的训斥,借着几分酒意撑胆,他竟当着岳父母的面打了他的夫人。就这么一巴掌把他赘婿的身份打掉了,而他也像当初的麻姑一样被仆人用棍棒赶了出来。
当他坐在乞丐堆里讨饭时,麻姑乘着轿子从他跟前走过,透过被风吹起的帘子刚好看见麻姑的脸。他怔怔地看着,连馒头都忘了去啃。身旁的小乞丐一把夺过,炫耀似的跟他说,那是全京城里最红的姑娘,他在春风楼前乞讨的时候,她给过他一些碎银子。
男人欲哭无泪,谁能想到那个当初被他卖掉的未婚妻三年不见成了名动京城的花魁。当初抛弃她是为了走捷径,当知府家的赘婿,指望着在岳父的帮衬下飞黄腾达。知府不是个傻的,既看中了他的文采又看见了他隐藏在文采下的野心。他担心自己的女儿会步了麻姑的后尘,在他入府为婿后便断了他的仕途之路。
男人疯了,觉得自己做了三年的无用功。
三年前,他抛弃麻姑选择入赘,三年后,他因为想见麻姑被知府一家扫地出门。
三年前,他嫌读书太苦,想要通过走捷径的方式让自己仕途通达。三年后,除了身上的破袄,手里的破碗一无所有,就连曾经的才子之名也被人取代,剩下的只有赘婿这个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