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楼不是一座楼,而是一处废墟,据说这废墟里埋着一尊菩萨像。因常有乞讨者在此聚集,路经此地者多绕道而行。
远远的看见几人提着灯笼,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恍若一只只巨兽的眼睛。马车刚停稳,一个巡城的士兵就迎了上来。马车上带有侯府标记,甭管里头坐的是谁,都是他们得罪不起的。
周予安撩起帘子问了句:“死者尸体何在?”
琉璃灯下,初见这么一张美人脸,士兵愣了愣。
“王妃问话,为何不答?”沈崇明的脸从周予安背后探了出来。
城里的人或许不认识周予安,但一定认得沈崇明。目光相撞,士兵立马跪下行礼:“小的眼拙,一时没能认出王妃。回王爷王妃的话,死者的尸体已运往义庄。因涉及皇家,遵公公的命令,尚未通知相关府衙。”
“办的好,现场可有破坏?”沈崇明往外扫了眼,扶着周予安下车:“王妃要勘验。”
长宁王妃会验尸这事儿早已不是秘密。守卫让开一条道跟在二人后面:“小的们看见尸体的时候是什么样,现在基本上还是什么样。除了移动尸体留下的痕迹,没有动别的。天黑,人多,兴许有踩到碰到的。”
“除了你们可有旁人来过?”周予安戴上用羊肠制成的手套。
守卫答:“应该无人来过,小的们发现尸体的时候还在流血,应该是刚死不久。皇城里有宵禁,除了那个乞讨的疯子没人会在街上跑。从咱们发现尸体到现在,没有见到旁的人。”
“灯笼留下,让你的人往外退一些。”周予安看着地上的血迹:“向后退十步。”
守卫们放下手中的灯笼,各自向后退了十步。
沈崇明随手拿起一盏跟在周予安身后。
地上布满血迹,有明显争执和搏斗的痕迹,这是一个典型的命案现场。
“谁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
“回王妃,是小的。”一个守卫拱手道:“咱们是列队巡逻,小的站第一个,故而是第一个看到尸体的。”
“尸体什么样子?”
“侧卧在地上。”守卫道:“咱们是从南边儿过来的,从那边儿看过来是个背影。城里有个乞讨的疯子,常在这块儿休息,咱们还以为是他,打算绕过去。好巧不巧来了一阵风,风里全是血的味道。到跟前儿一看才知道这人死了。仔细看,方才发现这死人有些蹊跷。”
“你们怎知她是候家人?”周予安问:“单凭着她身上的那半块儿玉佩。”
守卫道:“上面有交代,让我们留意姓候的。”
觉得此话不妥,守卫补充道:“皇上不日大婚,这未来的皇后姓候是尽人皆知的事情。临近吉日,候家人入城的不少,为防有刺客混入其中,凡查明身份者,皆发放带有候字的玉佩一枚。玉佩咱们都见过,跟她身上带着的那半块儿一模一样。”
沈崇明道:“玉佩有可能是偷来的,毕竟只有半块儿。”
守卫转向沈崇明:“王爷说的是,故而小的们先去找了候家的人。候家派了一个管家来认尸,确认她是小姐身旁的乳娘,咱们这才将消息递到宫里。”
“是个心细的,该赏。”周予安摸了摸地上的血迹:“谁记得尸体的样子?具体讲一讲,要细节。”
“小的记得,尸体是小的查看的。”另外一名守卫走了出来:“尸体衣衫不整有血迹!”
该名守卫比划了一下:“上衣破烂且敞开,露出里面的中衣。中衣是死者自己的,背后褶皱,不排除死者在遇害前已经或者准备就寝。尸体周围的血是从那边开始的,一直延伸到王妃娘娘脚下。”
“血迹是沾在衣服上的?”
“是,沾了不少,伤口周围的都被血浸透了。”
“我问的不是这个。”周予安盯着地上的血迹:“能让衣服上沾到血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死者穿着衣服被害,血迹沾到了衣服上。一种是死者死后被人换上了乞丐的衣服,血迹从身上沾到了衣服上。你们是巡城守卫,见过的尸体不少,其中不乏命案,这两种应该分得清。”
守卫沉默了一会儿:“死者是穿着那件破衣服被杀的。”
周予安问:“衣服是乞丐的,是套在乳娘的中衣外头的,那衣服的来源可有查到?”
“回王妃娘娘的话,是那个疯乞丐的。”守卫道:“那乞丐咱们弟兄都认得,是个疯子。除了睡觉的时候安静些,不分昼夜,满城跑。凡是巡城的都见过他。此人疯癫已久,说话不太清楚,但根据他咿咿呀呀的描述以及头顶上的伤口推断,他是被人砸晕后剥去了衣裳。”
“乞丐还在城里跑?”
“控制住了,王妃要见他吗?”
“稍后再说。”周予安环顾了下四周。
现场血迹是以大圆滴状的滴落状血迹和均匀分布的擦蹭状血迹为主的。在擦蹭状的血迹中间,有一些皮肤纹理。纹理杂乱,但能分得清手和脚。这是死者受伤后,在地面上移动,爬行形成的血迹。在死者倒下的地方,血迹呈特殊形状。
“在死者倒下前还被凶手追刺了一刀,刀口应在死者腹部。”
“王妃说的没错,在死者的腹部的确有一处刀伤。”
“死后伤?”周予安问。
“不确定,小的不是仵作。”
“没关系,晚会儿我们去义庄看尸体。候家的人在哪儿?”周予安拍着手站起来:“在死者倒下的地方没有皮肤纹路,这证明死者倒下后没有挣扎,或者说没有很明显的挣扎。对于凶手而言,死者腹部的那一刀完全没有必要。之所以补刀,是因为凶手憎恨死者。说白了,凶手与死者之间有仇怨。”
“王妃的意思是……”
“凶手是候家的,带走侯小姐与那个丫鬟的也是候家的。这事儿怕是与皇上十日后的大婚有关,是候家内斗。”
沈崇明沉眸,对着黑漆漆的夜色道:“将候家的人请到长宁王府。”
“不止是候家的人。”周予安脱下羊肠手套:“还有乳娘的尸体,有些事儿,当面聊。”
回王府的马车上,周予安对沈崇明道:“候府的那位姑娘怕是凶多吉少了,我想让执剑和抱琴去一趟清川。皇后可以姓候,但皇后决不能是心怀叵测之人。皇上的枕边,不能躺着候氏一族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