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后门处停着一辆马车,不是先前裴蕊在车马行租的那辆,看着又有几分眼熟。
等了一会儿,裴蕊才扭着腰肢出来。与来时的鬼祟不同,此时的她多了几分风情和胆气。她走到马车前,伸手在车厢上敲了敲。不多会儿,一个男人从马车里探出头来。
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裴蕊娇笑着上了马车。
马车行的很慢,不必骑马去追,周予安牵了了马,慢悠悠的跟在后头。
她穿着一件粗衣,头上只簪着一根素簪,看起来与大街上行走的寻常百姓无异。没人注意到她,也没人会想到她是在跟踪那辆马车。
约摸着走了半个时辰,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没有避着人,就那么堂而皇之的停在闹市区。
以为裴蕊会下来,没想到下来的是那个流里流气的男人。
他春风得意,下车时还在整理衣裳,车里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男人腰间挂着一块儿黑色的牌子,牌子正中用黄漆写着一个“黑”字。不出意外,应是黑风寨的腰牌,这位便是黑风寨的二当家。
短短半日见了两个男人,裴蕊应该不会再去别处了,周予安翻身上马,跟在那个男人身后。
男人去了一个当铺,从当铺门前牵了一匹马,看他熟门熟路的样子,这当铺应是黑风寨在京城中的产业。周予安记下,跟着男人往城外走。
男人去了云县,去了崔夫人所在的宅子。
这个裴蕊,果是居心不良。
才再崔县令跟前说了不会难为崔夫人,转头就让她的姘头来害人。
她到的及时,一枚银针,让意欲行凶的男人直接昏睡过去。
崔夫人吓得不轻,捂着心口轻咳。
“夫人咳声中带着很浓的痰意,可否让我帮夫人看看。”周予安站在床前:“我是来救夫人的。”
崔夫人抬头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坐直身子,将手递了出去。
“夫人这病不像是急症,病了得有一阵子吧?”
“不瞒姑娘,我这病已有两年了。”
“可有请过大夫?”
“自是请过的,大夫也瞧不出是个什么缘由。我没别的不适,就是咳嗽,醒着也咳,睡着也咳,咳着咳着身体就差了。他们说我是心病,说我放不下我的孩子。”
崔夫人垂了眸子:“如何放得下呢?那么好的孩子,已经到了快要娶亲的年纪。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我就可以看着他成婚,看着他生子,看着自己给人做祖母。什么都没了,活着也成了一种负累。”
“听闻崔公子得的是急症。”周予安换了一只手:“也有传言,说崔公子得的是天花。”
崔夫人看了周予安一眼,轻轻摇头:“说来惭愧,我这个做母亲的竟不知我的孩子是因何没的。”
崔公子的书是在城里念的,为了居住方便,十三岁那年,崔县令为他置办了那处宅子。他年轻,又爱贪玩,两三个月才会回云县一趟。他惧怕崔县令,跟崔夫人的感情还算不错,哪怕已经是个大孩子,仍会抱着她的胳膊撒娇。
想起儿子撒娇时的样子,崔夫人的脸上有了一丝笑容。
“出事前一天,他回了云县,晚间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说是第二日起来陪我上山祈福。夜里,正睡得迷迷糊糊,听见小厮禀报,说他病了。起初,我没有多想,人吃五谷杂粮,生病是自然现象,可他的病似与常见的病症不同。”
回想起孩子患病时的情形,崔夫人捂住了脸。
“几个时辰,从吃饭到入睡不过几个时辰,他就长了一身的疙瘩。过了两日,那些疙瘩开始溃烂,来诊治的大夫说他得了天花。老爷命人封锁消息,连夜带着他去了凌云寺。十日后,派去凌云寺的小厮说他没了,因他得是天花,连夜给烧了,啥都没留下。我可怜的孩子,我竟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想到那具枯骨,周予安忍了忍,没说。
“夫人节哀,有些事情总会查清,有些真相也总会大白。”
“姑娘这话里似乎藏着别的意思。”
“夫人不是患病,是中毒,一种很轻巧的,慢性的毒。”周予安松开手:“此毒极妙,毒发的症状又不明显,故而那些大夫都没往中毒上面想。”
“我这是中毒了?”崔夫人哑然:“不可能,我可是县令的夫人,虽未住在县衙里,这宅子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留在我身边的都是伺候我多年的老人,他们断不会害我,害了我对他们毫无益处。我极少在外吃东西,怎么会中毒?”
周予安叹了口气:“夫人这毒是日积月累的。我能看看夫人这房里的东西吗?兴许能帮夫人你找到那个毒物。”
“我知姑娘不是坏人,我这屋子里也没什么要紧的东西,姑娘想看便看吧。”
下毒两个字萦绕在崔夫人心头,她不相信她会中毒,可看这位姑娘的样子又不像是在唬她。
“我能否知晓姑娘的身份?能否知晓姑娘是因何救的我?姑娘与那人是何关系?还有,他为何害我?”崔夫人急道:“我这心里有太多的疑问。”
“没什么不能说的,我也从未想过对夫人你隐瞒身份。”周予安端起放在桌上的点心闻了闻:“我姓周,周予安,我夫君姓沈,沈崇明。崔夫人您,应该听过这两个名字。”
崔夫人身子一晃,差点从床上跌下来。
“王……王妃?”
长宁王妃怎么会到云县来。
“我是跟着他来的,他应该是黑风寨的二寨主。”周予安踢了一脚躺在地上的男人:“我跟着他是因为他与我正在查的一些事情有关,他杀你,是因为奉了一个人的命令。那个人姓裴,在凌云寺里住了多年,与崔县令有些旧情。”
信息太多,崔夫人一时有些消化不了,比如说,那位裴夫人因何想要杀她。
没等她理出个头绪来,周予安将那盘鲜花饼递到了裴夫人跟前:“这饼是何人所买?”
崔夫人一怔,回道:”这是老爷买给我的。我祖籍在南边儿,自小便爱吃这些东西,嫁给老爷后,老爷疼我,这鲜花饼一年四时不曾断过。患病后,口中无味,吃的少了,常有浪费,老爷从未埋怨,每隔两日,都会命小厮送新的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