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予安将鲜花饼掰开，从里头挑出一些不起眼的白丝来。白丝极细，混在碾碎的花瓣里，不仔细看，还以为那是花瓣的一部分。
周予安将白丝拢到一块儿，放到粉色的锦帕上，递到崔夫人跟前：“这便是夫人中毒的原因，夫人若是不信，可将这些饼全部掰开，将这些白丝挑出来，拿去给那些有经验的老大夫看。不是什么稀罕的毒，他们应当是认识的。”
崔夫人想要把锦帕接过去，手颤得厉害，刚碰到就给打翻了。她战栗着，不停重复：“为什么？为什么他要杀我？我是他的夫人，是与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夫人。我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他的事情。”
周予安将掉在地上的锦帕拾起来。
“他在外头养了外室你知道吗？”
崔夫人点头：“知道，就住在他从前给孩子买的那座院子里。那院子，我只去过一次，是他临走前的那个冬天，给他送棉衣的。”
周予安琢磨了一下：“那女人叫娇娇，给崔县令生了一个孩子。”
崔夫人轻嗯一声：“孩子快三岁了，老爷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崔佟，听说那姑娘姓佟。”
周予安又问：“夫人可知她的来历？”
崔夫人点头，轻咳了几声道：“让人打听过，说是良家女子，有过婚配，刚进门丈夫就死了。前婆家那边还有个小叔子，公婆对她不好，在她丈夫去世后不久就把她赶出了门。她是因为跟婆家打官司认识的老爷，至于是何时好上的不太清楚。”
“裴蕊呢？”周予安咬重那个名字：“她与县令的关系夫人可知道？”
“说不清楚，只知老爷很在意她，说她身份特殊惹不得。私下里，老爷与她并未有什么来往，着实不知她为何害我。”
“她与县令有私情，那个娇娇便是她介绍给崔县令的。娇娇的来历怕不是夫人打探的那么简单，只是孩子已生，计较那些已是无益。”
“老爷对我很好。”想到带毒的鲜花饼崔夫人噎了一下：“从前是这样的，公婆在时他护着我，孩子出生后他亦处处照顾我，失了孩子他也没有抱怨过我。我年纪大了，不能生育，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崔家绝后。我提过纳妾的事情，他拒绝了。后来知道了那个娇娇的事情我也没有说什么，寻思着老爷是不是怕我伤心，我还想等我身体好些，让他把娇娇跟孩子带回来。是崔家的孩子，就该认祖归宗。”
“夫人倒是一片好心，可人家想要的不止是妾室的位置。”
“若是为了孩子，我可以与老爷和离，她为何……不对，这鲜花饼是老爷买给我的。”
“夫人心里的疑惑，等崔县令回来再去问他吧。”周予安拿出银针：“夫人中毒已久，绕是我也不能保证将夫人体内的毒素尽除。”
“不必了。”崔夫人摇头：“爹娘已逝，孩子已去，老爷已经找到了相伴一生的人，死对我而言或许是种解脱。”
崔夫人看着盘子里的鲜花饼：“依王妃来看，这鲜花饼还得吃多少？”
周予安叹了口气，留下一瓶药丸：“这是解毒丸，解毒效果不如施针。是生是死，全由夫人做主。若夫人想要解毒，可派个小厮去长宁王府。至于这鲜花饼，若夫人日日食用，不出半月，便会魂归幽冥。”
“不出半月？若我每日只食用一点需要多久？”
“三个月左右。”
“三个月，只需三个月，她为何还要派人杀我？若非王妃注意到这个人，若非这个人来杀我，鲜花饼的事情不可能被我知道。他们在急什么？”
“那就要问问这个人了。”
那人原是趴在地上的，被周予安一脚踢正。
崔夫人认得他，指着他道：“这……这不是蔺捕头嘛。”
周予安有些意外，原以为他是朝廷的暗探，没想到他是云县府衙的人。
蔺捕头原是云县的捕头，三年前，也就是娇娇出现的那个时间，他向府衙辞了差事，此后三年再未见过。崔夫人与他并无旧日恩怨，也不知他与那娇娇，裴蕊是何关系。崔夫人跌跌撞撞，问周予安可有办法使此人清醒她想要问个明白。
一根飞针下去，蔺捕头醒来，只是无法动弹。
“蔺捕头，你可还认得我？”崔夫人捂着心口蹲在蔺捕头跟前：“是你老爷让你来杀我的吗？”
蔺捕头避开崔夫人的眼神，撞上了周予安的。
周予安可没那么客气，一根飞针直戳痛穴。
“说！”
“不，不是老爷，老爷不知道这事儿。”蔺捕头忍着疼，“要杀就杀，别废话。”
崔夫人没那么好糊弄，她扶着椅背慢慢慢慢起身：“蔺捕头，我对你不薄。你母亲生病时，你尚未娶妻，家中无人照料，是我将你母亲接进宅子里精心照顾。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即使是儿媳妇也做不到像我这般。你父亲出事，是我出面为他讨的公道。我知道，在你心里，我不过是借了老爷的势，可我不出这个头也无错处。你娶亲时并未通知我和老爷，可我照样给你备了一份厚礼。”
崔夫人说的蔺捕头满是羞愧。
“是老爷的外室还是那个裴夫人？”
“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你，我已是将死之人，拢共活不过三个月。我只想知道真相，只想走的时候心里没有疑问。”
“夫人，是我对不住你，我不是人。”蔺捕头道：“是裴夫人让我来杀你的，我有把柄在她手里，不得不从。我没法儿告诉你那个把柄是什么，总之是我对不住你。夫人要杀要剐都是我该受着的。”
“你娶过妻？”
蔺捕头点头。
“可有办婚宴？”
蔺捕头摇头。
“与你成亲的是裴夫人？”
蔺捕头连着摇头。
“夫人别猜了，猜不着的。”
“我好像已经猜到了。”周予安拧住他的耳朵，轻轻吐出两个字。她未曾发音，蔺捕头却看清楚了她的口型，整个人呆在那里。
她……她是怎么猜到的？这个女人是谁？感觉有点儿恐怖。
崔夫人身体不好，又经受了这番打击，她不愿意再看蔺捕头，也不想知道与他成亲之人是谁。她累了，向周予安道过谢后，请他们离开。
蔺捕头又被周予安扎了几针，垂头丧气地跟在她后面。
这女人太凶，出手狠辣，他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