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毒消退地很慢，被咬伤的那半只手臂是凉的，且伴随着轻微的麻木感。好在，不影响活动，即便真的有事，也不至于拖累沈崇明。
目光越过石头看向黑漆漆的密林，脑海中则浮现出在梦境中经历的一切，她看着自个儿的手，桂花糖的余甜里似还夹杂着一丝血腥。
握拳，闭眼，靠在沈崇明身上，借由他传递过来的温暖驱散脑海中最后的画面。
“沈崇明，为何对我这样好？我骗过你，卖过你，就算不恨我，也该生气的。”
“你救过我，我欠了你一条命。”沈崇明侧脸，理了理她的头发：“周予安，我不是圣人，亦没有那么宽广的胸襟和极度容忍的脾气，我是生过气的。”
“什么时候？在哪儿？”
周予安抬头，被他摁下去。
“在春风楼，在何家，我都气过。”将目光投向山洞外，沈崇明轻声道：“没找到你之前，我连在哪里摆油锅都想好了，找到你之后，觉得生气无用。你若是那种事事按照常理出牌，规规矩矩，温柔可人的闺阁女子，我也不会……周予安，能气到我，是你的本事。”
“那我可是多了一项本事。”周予安翘着嘴角，压根儿不懂自谦为何物：“沈崇明，你会一直对我好吗？我不贪心，只要你随身带一颗桂花糖就行。”
“要求这么低？”
“不低了。”周予叹气，看向洞顶：“越是简单的要求，越是难以达成。我从不相信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样的鬼话，亦不相信一个人可以一直喜欢着另外一个人。感情的事，太过于变幻莫测，比病人的病情还要难以捉摸，我从未想过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
“周予安！”沈崇明有些生气。
“嘘，让我把话说完。”捂住他的嘴，他坐着，她半跪着：“我不知道是不是师傅给我的药出了问题，我只知道我喜欢你，喜欢与你待在一起。这种喜欢与跟师傅，师兄弟们待在一起的感觉不一样，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人们所说的情爱。沈崇明，我不排斥嫁给你，但我没办法做到像别的姑娘那样。”
“周予安，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眼睁睁看着母亲被父亲辜负，眼睁睁看着母亲被父亲逼死算是经历吗？”周予安低着头，坐到一旁的小石头上：“父亲亦曾对母亲许诺，会一生一世，不离不弃。可这份感情只维持了三年，新人入门，旧人哭，父亲不觉得是他的错，认为母亲矫情，没有当家主母的气量，连带着她生的女儿都变得讨厌至极。”
“周予安，我不会变成那样。”
“我相信现在的你，也相信现在给予我的每一句承诺的你，可是沈崇明，人是会变的。喜欢的时候你侬我侬，不喜欢的时候看一眼都觉得烦。我不是母亲，没有她那么傻，我不会要求，也从未想过你能与我一生一世。我只想在你还喜欢我的时候，能为我藏一颗桂花糖。在你不喜欢我的时候，坦诚以告，无论我是否与你成亲，都能放我自由。”
周予安侧头，笑看着沈崇明：“我与母亲最大的不同在于，她相信她爱的那个男人能够带给她一切，而我更相信我自己。”
她果然是不一样的。
沈崇明点头，放弃了为自己辩解的想法。多说无益，除了时间和行动，他无法说服她，更无法向她证明自己。
山洞里的火噼里啪啦的燃着，黎明将至，困意袭来，周予安托着下巴打瞌睡。沈崇明给火堆添柴，听到声音，脚步一顿，停了下来。凝神静听，有东西趁着夜色向山洞靠近。
“来了！”
周予安掐了下胳膊，麻意渐消，睡意全无。随着沈崇明的脚步，蹑手蹑脚，来到山洞前，低声问道：“什么东西？”
沈崇明摇头，浓郁的黑色里，一双双猩红的眼睛在幽暗里格外瘆人。
观察了一阵儿后，周予安小声道：“眼睛看着像是人的，出去瞧瞧。”
“不是人。”沈崇明压住周予安的肩膀：“你看……”
这回不用他指，周予安自己也瞧见了——山石外面，不足三米远的地方，两只会发亮的眼睛，正幽幽地看着他们。
是条大蛇，单看它那双眼睛，怕是要有人腰那么粗。天黑，看不见它吐信子的模样，只知它正虎视眈眈地望着他们。
周予安扯了扯沈崇明的衣袖，滑下身子，背靠着石头道：“这大蛇移动速度极快，它不进来还好，若是进了山洞，你我只怕是羊入虎口。”
“怕了？”
“怕！”周予安侧身，顺着石缝向外看去，大蛇依旧停在原地，“我没瞧见过大蛇吃人，但见过被大蛇吃掉的人。那人全身的骨头都被压碎了，脏腑挤成一团，看着像是一个只有皮囊的面口袋。我死都不想变成那个样子。”
“不会的。”沈崇明推了她一把：“你先走！山穴中道路复杂，它未必找得见你。”
“你想以身伺蛇？”周予安捅了他一下：“趁机还了我救你命的恩情？休想！你，沈崇明，得永远欠着我的。”
“我不会死！”眼见着大蛇支起头来，沈崇明揪住她的后背欲将其丢进山洞里：“快走！”
话音未落，大蛇便扑了过来。
那块用来遮挡山洞的石头在体型巨大的蟒蛇面前不堪一击，在石块飞起的刹那，沈崇明将周予安丢进漆黑的角落里，用剑抵住蛇口。
大蛇只是扭了下脑袋，沈崇明连人带剑摔到一旁。见势不对，周予安拔下发簪，一个翻身，滚到蛇身上。
打蛇打七寸，可这蛇的七寸在哪儿？
顾不上丈量，踩着大蛇来到它的头部，趁着它还被沈崇明吸引的功夫，将发簪插入它的右眼里。
大蛇吃痛，摇着脑袋在地上翻滚。若非沈崇明及时伸手，她怕是要被那蛇碾在身下。
顾不上矫情，抬头一拔，将沈崇明头上的发簪取了下来：“还有一只眼睛！”
“不要命了！”沈崇明拦住她：“我来！”
说罢，将剑递给她：“不用管我，能逃就逃。”
她倒是想逃，大蛇不肯放过她，蛇尾一扫，小半个山洞都要塌了。周予安连退三步，心下一横，举起剑，朝着蛇尾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