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书等在宫门口,看见沈崇明急忙迎上去。
“爷!”
“查一查皇上身边的那个公公。”沈崇明眯着眼睛:“研书,你可还记得那个为母妃看守废宫的喜公公?”
“属下记得。”
“说一说。”沈崇明脱下衣裳步上马车:“本王第一次见他是在什么时候?”
“是在先贵妃宫中。”研书道:“当时爷已经有了军功,先皇特许,爷不仅可以随时进宫,还能在先贵妃的宫中暂住。”
“本王记得,那时母妃宫中只他一人。少言寡语,穿得也是宫里的旧衣。”
“宫中太监亦有严格的等级制度,像喜公公这般不善讨好的,只能被分在那些废宫里。”研书道:“属下查过他的来历,他是自小进宫的,像个皮球一样被各宫里踢来踢去,最后到了先贵妃宫里。”
“他是几岁进宫的?”
“不到五岁。”
“五岁?还只是个稚童!”沈崇明闭上眼睛。
“的确是个孩子!”研书低眉:“那几年不太平,南方闹水患,北方闹虫灾,京中聚集了不少流民,其中很多是孩子。他们的爹娘因为保护他们死在了路上,可他们进入京中却无法谋生。那样小的孩子,是没有办法从别人口中夺食的。为了生存,他们不得不自卖自身,为奴为婢。”
“喜公公是自己进宫的?”
“他是被人牙子卖进宫的。”研书道:“孩子虽小,却也知宫城森严,若还有别的办法是不会选择进宫的。宫里的太监分四种,一种是罪臣之子,被罚入宫,我朝几乎没有。一种是被自己的爹娘卖进宫,没得选择。这种有,不多,一般发生在灾荒年,被卖的多是京中之人,家中另有兄弟。第三种是被人牙子拐卖到宫里的,多是外地人,以孩子居多,入宫后便成了杳无音信者。最后一种,是自愿入宫的。这最后一种最为复杂,有好吃懒做以为进宫后可以享福的,有想要为自己谋条生路的,有在外头活不下去的,还有贪慕权势的。”
“他不是为谋生路进宫的!”
“不是!起码宫里的档案不是!”研书道,“他是被人牙子以一块饼骗进宫的。”
“饼?就只是一块饼!”沈崇明看向马车外:“他可有兄长?”
“有,但不知兄长是谁。”研书道:“属下调查喜公公时曾与他有过一聊。小时候的很多事情他都记不清了,有件事一直记得。他要饼是因为他的哥哥把乞讨来的饼给了他,快饿死了,他是为了救他哥哥才上了人牙子的当。”
“喜公公可有服侍过梅妃娘娘?”
“算不得服侍,初进宫时被分到了梅妃娘娘的院子里,后来不知怎的又给分到了别处。”
“本王可有去过梅妃娘娘宫里?”沈崇明皱着眉头:“本王记性不差,若是去过,怎会不记得?”
“许是路过。”研书道:“先贵妃的寝殿距离梅妃娘娘的宫殿不远。”
“想起来了,是梅园!”沈崇明突然道:“母妃喜欢梅花,那年是我初立军功第一次回京。路过梅园时想要为母妃摘一束梅花,结果在梅园遇到了梅妃娘娘。她正在责打一个小太监,本王不忍,就为他说了几句话。”
“那个小太监是喜公公?”
“他趴在雪地里,满脸血污,本王并未看清他的样子。”沈崇明回忆着当时的情形:“那时你还未到本王身边,是执剑带他下去的。”
“应当是喜公公。”研书道:“王爷怎么想起来问他了。”
“皇上身边那位自称是他的兄长。”沈崇明捏着鼻梁:“本王觉得过于巧合。”
“属下会查清楚的。”研书道:“爷可是要回王府?”
“不,去庄子。”沈崇明睁眼:“喜公公是怎么死的?”
“肺痨,病死的。”
“不是意外?”
“不是意外!”研书道:“因喜公公是先贵妃寝宫里,又颇得王爷信任,喜公公病逝后,皇上派人通知了属下。喜公公的后事是属下料理的。属下也担心喜公公是被谋害,请了太医院的周太医,确认他是因肺痨而死。周太医说这肺痨具有传染性,凡是与喜公公接触密切的也都查了一遍。”
“结果如何?”
“除喜公公外,无一人染病。”研书道:“喜公公那个性格,也不是与人亲近的。”
“仔细查一查,如今敌暗我明,宫里的那些不要轻信。”沈崇明拨开帘子:“城外行刺的那波人查得如何了?”
“尚在追查中!”研书道:“怕不是一波人。”
“北狄,齐王,李晟,还有谁?”沈崇明看到一抹青色:“通知执剑,让他来庄子里见我。还有,夫人那边若有消息及时通知我。”
洪山镇,周予安的马车停在一处极不起眼的,有些破烂的院子前。院门开着,镇长与店小二守在两侧,又有一个面色惨白的四十余岁的夫人候着。
见周予安下车,店小二先迎了过来。
“姑娘来了?人在里头。”
周予安看了妇人一眼,问:“这人是谁?”
“院主人,这院子原是她的,她认识租她房子的人。”店小二道:“依姑娘的说法,她是包庇者。”
妇人想解释,目光触到周予安将话咽了下去。
周予安打量着这处院子,院子看着不像是有人住的,房前屋后长着许多荒草。可也正因为这院子不像是有人住的,反而更适合他们藏身。
“尸体在哪儿?先验尸。”
“屋里。”
跨过门槛,顿觉屋内屋外两重天。外头是破瓦烂院,像是给那些个讨饭乞丐住的。里头布置奢华,锦绣床帐,插屏摆件,不知道还以为是进了那个销魂窟。只可惜,这销魂窟里充斥着的不是脂粉香,而是恶臭。
周予安掏出丝帕绑在面上,又戴上护手,这才往床榻边走去。稍近两步,便看见附着在尸体表面的蝇蛆。尸体五官变形,却还是能看出是个美貌女子。她身上穿着薄如蝉翼的外衣,外衣里是件与众不同的黑色肚兜,肚兜上绣着鲜红色的彼岸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