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出毒镖是为了杀人灭口，冯连死后，凶手就跑了。不用周予安开口，抱琴提着剑追了过去。依着抱琴的能耐，就算带不回个活口，也能带回个死人。
死人好，死人说的话比活人说得更可靠。
冯老爷中毒的事情查清楚了，在场的冯家人都松了口气。尽管冯连的尸体还在院子里，尽管那台阶上的血还没有擦干净，那些眼中只盯着利益的冯家人已经开始虚情假意地嘘寒问暖了。
周予安净了手，无视那些冯家人，与冯老爷同坐于书桌前。
“听说冯老夫人突发疾症而亡的。”
“不错！”冯老爷捂着心口点了点头：“也不知我冯家是做了什么孽，我爹，我娘，还有我的囡囡都是突然就——”
冯老爷叹了口气，闭着眼睛道：“我爹是在运货途中得了破伤风死的。我爹死的时候，我娘她才四十多岁，而我那时候还不到十岁，三弟冯严还是个屁事儿不懂的孩子。我们三兄弟里只有大哥冯昳成年。当时的冯家与现在一样，周边群狼环伺，虎视眈眈。我娘为了守住冯家的这份家业，为了将我们三兄弟养大吃了很多的苦。”
未等冯老爷将话说完，冯严就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一口一个娘亲。
冯老爷挥了挥手，冯管家赶紧让仆人将他架走了。
“我爹死后，我娘开始吃斋念佛。府里没有建佛堂，就在她自个儿的房里念。念佛的时候不让丫头们在旁边伺候，但也不会远离，就守在门外。出事那天是我娘的寿诞，她跟我们一起用的饭。吃饭的时候她精神头儿还很好，傍晚时分还能听见她房间里的诵经声。”
想起母亲去世时的情形，冯老爷的声音开始不稳。
“第二日，夫人去请安，推开门，看见娘倒在屏风前。额头有伤，与屏风上的血迹相符。右手捂在心口，应是突发心疾所致。”
“丫鬟呢？老夫人念经时，这门外不是有丫鬟守着吗？突发心急异常难受，头磕碰到屏风亦会有声音传来。这丫鬟，莫不是耳聋了？”
“她说她睡着了，没听见声音。”
“这个理由挺常见的。”周予安打了个响指：“老妇人的遗物可还在？”
冯老爷命人取来了冯老夫人的遗物——佛经、佛珠、摔碎的玉镯、毛笔，以及老夫人生前誊写地最后一卷经文。经文共有十页，字迹娟秀，页面干净，下笔很稳，不像是偶发心疾的样子。
“姑娘从哪里看出我母亲不是偶发心疾？”冯家大老爷冯昳开了口：“是从我母亲留下的这些东西上吗？还请姑娘将话说清楚，说明白。”
“你们既是冯老夫人的儿子，可知老夫人抄写经文的习惯？”
“知道。”冯老爷看向周予安：“我娘认为抄经之人要心诚，每次抄写必抄一卷，一旦握笔就不会停，直到把这卷经文抄完。我小的时候经常坐在我娘身边陪着她抄经文，这抄写一卷经文起码得一个时辰。”
“既如此，烦请冯老爷看看这经文是抄完的还是没抄完的。”
冯老爷反复看了几遍，确认道：“这是没抄完的！我娘突发心疾，没抄完也属正常。”
“请冯老爷您再仔细看看。”
“这经文——”
“刚好十页，一页不多，一页不少。整整齐齐，既没多一个字，也没少一个字。这经文若是抄完的，后半段在哪儿？若是没抄完的，怎么断得刚刚好，一字不多，一字不少。还有，冯老夫人是在抄写经文的过程中突发心疾死的，可你们看看这些纸，是不是过于平整了？过于干净了？”
“姑娘的意思是？”
“过于平整，说明冯老夫人不是突发心疾。过于干净，说明凶手自作聪明，将现场整理过了。”周予安转向冯昳：“冯大老爷，您说是不是？”
“我怎么知道？”冯昳拂袖：“无稽之谈！那也是我的母亲，我还能害死我自己的母亲不成？”
“冯老夫人的死的确与大爷无关，但害死冯老夫人的凶手与大爷有关。”
“越说越离谱！”冯昳转身欲走，整个人像是被气炸了一般。
周予安将那些抄写的经文一一摊开，“我虽不知凶手是谁？老夫人却知道害死她的人是谁？答案就在这十页经文上。”
“胡扯！别以为你找出了冯连那个凶手就能攀扯别人。我不管你是什么来历，但我的感觉告诉我，你不想让我们冯家好过。”
“大老爷你是急了吗？别急啊，看完这些证据再说。”周予安将经文上标注的字一个连着一个念下来：“诸香元是谁？若没记错的话，这个人是大老爷的夫人吧？老夫人先逝没几年，想要查清当年的事情并不难。”
“你，你胡说八道！”冯昳脸色铁青，指着周予安，反反复复就只说这几个字。
“若我没猜错的话，那个屏风是你特意搬走的，理由自然是帮你的夫人掩盖罪证。至于冯老夫人的死，自然不是因为突发心疾。屏风上的那些血不是一次造成的，冯老夫人曾被人故意殴打。那么多的血，应该不只是外伤。内伤这东西不会随着时间而消失，只要冯老夫人的尸骨还在，我就能找出她受伤的部位以及致死的原因。”
“尸骨？你还想挖我娘的尸骨。”
“有何不可？冯老夫人死因可疑，开棺验尸也是理所应当。”
“大哥，此事事关娘的死因以及大嫂，你就不想弄清楚吗？还是事情真的像周姑娘说的那样，大嫂与娘的死有关？”
“那是你大嫂，你宁可相信一个黄毛丫头的话都不肯相信你的大嫂？”
“不瞒大哥，对于娘的事情我一直存疑。按照我们青州的习惯，亡者至少要停灵三天。我冯家虽不是大门大户，却也不急着将娘下葬。反倒是大哥你，趁着我与三弟还未回来，以风水先生的话为由，将娘草草下葬。这里头当真没有隐情吗？”
“三弟——”冯昳“噗通”一声跪到地上：“你这是要将你大嫂逼死吗？你想想你那两个可怜的侄儿，还有你那侄媳妇儿，她可是身怀六甲快要生了。”
“所以娘……当真是诸香元……大哥，那可是我们的亲娘啊！”冯老爷气得捶桌子：“弑杀亲娘，你们就不怕天打雷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