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客栈着火那天，梁霜和她师傅没有因为验尸晚归，就不会在小巷里遇见死里逃生，奄奄一息小厮。没有梁霜师傅的及时救治，小厮一定会死在那条巷子里。再往前推，倘若韩掌柜选中的那个人不是江映月而是别的姑娘，长宁王府与周予安不会介入此事。
还有，倘若那日沈崇明没有出城，马车没有被刺客损坏，他们不会留宿小镇，不会听到说书先生讲顾春兰的事情，不会留意到白文忠与顾春兰与此事的巧合。
更巧的是，韩掌柜亦是国舅爷的人，他名下的多个商铺都在为国舅爷敛金纳银。韩掌柜锒铛入狱，韩夫人掌家，这国舅爷耗费心力敛取的财物顷刻间打了水漂。
不，不只是打了水漂，为报长宁王府的救命之恩，韩夫人以为夫赎罪的名义经由长宁王府将那些脏钱捐了出去。长宁王府赢得了好名声，国舅爷则被气得吐血，放出狠话，一定要让长宁王府付出代价。
夜半三更，屋顶上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正在下棋的夫妇二人不约而同看向屋顶。
不久后，守在门口研书让进来两人。
执剑和青鸾。
与此同时，沈崇明已让人去后院通知抱琴，也就是潜伏在崔婉莹身边的丫鬟小兰。国舅爷想拿长宁王府的把柄，他们如他所愿，让小兰找机会把崔婉莹带进王府密室。
王府里黑漆漆的，只云深居点着几盏灯。为防杀手找错目标，他们还故意将窗子半开好让杀手确认他们夫妇二人就在房里。
研书行礼，压低声音禀道：“国舅爷下了血本儿，来的全是高手。”
看来，国舅爷是铁了心想要弄死他这位王爷了。
沈崇明落下一枚棋子：“还没到收网的时候，别把人都给弄死了，好歹给国舅留几个。”
研书点头从屋里退了出去。
利箭穿过窗户，直奔沈崇明而来。伴随箭风，窗户由内关上，灯烛熄灭前，杀手看见窗户纸上溅上几滴殷红的血。
杀手看着手中尚未射出的箭一脸懵。
未等杀手反应过来，屋内便传出了王妃惊慌失措的声音：“来人，快来人，王爷受伤了！太医，赶紧去宫里宣太医。”
院子里顷刻间聚了许多护卫，杀手隐于暗处看见王妃满身是血的跑到门口。屋内烛火重新点燃，杀手看见捂着脖子倒在棋盘上的长宁王。
倘若不是那一支突然出现的箭，他的箭也应该出现在那个位置。
时不我待，杀手搭弓出箭对准了长宁王妃。主子说过，王爷与王妃一个不留。王爷死了，朝中必乱。王妃死了，西凉必定责难。内忧外患下，那个羞辱未干的小皇帝根本压不住。届时，朝臣必定向小皇帝以及太后施压，太后倚重国舅，国舅当为摄政王。
大权在握，小皇帝还不是说废就废。
杀手对自己的箭术很有信心，奇怪的是，院子里的那些护卫竟像是没有察觉到似的一动不动。
王妃也是，明明看见了弓箭脸上却无丝慌张，反而冲着他藏身的地方笑了笑。
杀手揉了揉眼睛，确认弓箭刺入王妃的心脏，随着王妃缓缓倒下，终是松了口气。他刚刚一定是看错了，死到临头的王妃怎么可能看着他笑。
杀手循着事先规划好的路线从云深居退出，跃下房顶上遭遇堵截。王府侍卫很弱，七八个人竟然只伤了他半条手臂。
杀手走后，王府侍卫们聚在一块儿。
护卫A：“咱们演得还行吧？能糊弄住那个蠢货吗？”
护卫B：“应该能吧？你们瞧我刚才那个表情多凶，就是落剑的时候手稍微抖了那么一下。”
护卫C看着护卫D：“我更自然，擦着他的衣服刚好把你的剑招化解。”
护卫E：“我那一刀劈得才是刚刚好，皮外伤，见血但不致命。”
护卫F：“你们都没我机灵，眼见着他躲不过去，改用刀背。刀背落下去的时候他肯定庆幸，觉得自己从阎罗殿门前捡回一条命。”
话落，护卫们齐刷刷看着墙里头：“咱们就这么把人给放走了？”
护卫A：“我也觉得窝囊，可这是王爷跟王妃的命令，咱们不敢不从啊。”
刀剑相接的声音不断从王府各处传来，这几名护卫你看我，我看你，眼中均为羡慕之色。
云深居，除了那个被放跑的杀手外，余下的八名全被斩杀。周予安坐在台阶上，把玩着那支乌头箭。箭头淬毒，见血封喉，国舅爷在刺杀王爷这件事上是个舍得花钱的。
屋内，沈崇明用帕子擦掉脖颈上的血，由研书扶着走到门口。他没看那些躺在地上的杀手，坐到周予安身旁：“伤着没？吓着没？你没吓着，为夫快要被你吓死了。”
“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沈崇明吗？”周予安捏他的脸，捏了两下有些不忍心搂着他的脖子靠在他身上：“我很厉害的，你知道。”
“只此一次，不准再冒险。”沈崇明拿过那支箭：“不是大晋规制，也不是民间所用，看样式是北狄的。箭头短而胖，
上面还制了凹槽，与在战场上见到的那些又有些不同。”
“凹槽是浸毒的，这是给杀手用的。”周予安让青鸾提盏灯过来：“王爷你看，凹槽底部是黑的，黑中带绿，绿中泛青，不止一种毒。”
“国舅爷派了十几名刺客，每名刺客配箭五十支，不算逃掉的那个就有数百支。依着国舅爷那个抠门的性格，这些毒箭怕是要心疼死他。王妃打算如何处理？”
怎么处理？
眼珠子滴溜溜一转。
“国舅府有树吗？大的，能吊人的那种。”
“有，国舅爷那院子风水极好，甭管是屋前屋后，院前院后都有树。”
“毒箭留下，杀手吊上去，让他们吊的好看些，像风铃一样。”周予安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时候不早了，抱琴和执剑那里应该有所行动了。”
崔婉莹是被一阵浓烟熏醒的，醒来看见漫天火光。火光里混杂着刀剑声，时不时有人躺下。她大着胆子，战战兢兢地从床上爬起来，脚刚落地，一大片血就喷到了门上，吓得她捂着脑袋失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