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周予安所言，死者腹腔内全是蛇。长的短的，缠在一块儿，像是一个巨大的线团。为防里面还有活着的赤蛇，沈崇明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这些小蛇挑开。
大大小小的蛇铺了一地，叫人看得毛骨悚然。还好，蛇都是死的，不用担心咬伤附近村民。命捕快挖了个坑将蛇埋了这才继续验尸。
死者男性，年纪在二十五岁到三十岁中间。生前属偏胖体型，腹有赘肉。双手短而粗，指腹有茧，乃是常年拨弄算盘留下的。足上有鞋，鞋只有一只，不是死者本人的，乃是死后被人套上去的。
额部有一处创口，创口乃是向前跌倒后留下的。
沈崇明皱着眉头：“向前跌倒？”
周予安在伤口上比划了一下：“是有人出其不意将他推倒的。这创口，是在石头上磕的。”
沈崇明问：“死因是什么？”
周予安歪着头：“没有体表伤，死因在内部。”
手插进死者的头发里摸了摸，头部有一块儿不太寻常的凹陷。问捕快要了刀，将死者的头发剃去，发现死者头骨碎裂。
颅骨粉碎，凹陷性骨折，脑挫伤，颅内出血，但没有明显的外击伤。
“夫君，以内力击打死者头部可能造成这样的伤势？”
沈崇明看了下自己的手：“若是为夫出手，差不多可以。”
周予安沉思着：“这么说，凶手是个内力深厚，武艺高强之人。”
沈崇明试了下：“不一定，若凶手是近距离攻击，即便没有深厚的内力也可将死者打成这样。”
周予安点头：“甭管是近距离还是远距离，眼下可以确定的有两件事。第一，死者与凶手相识。第二，凶手是个练家子，且不是普通的练家子。内力深厚，要比我强上许多。”
“死亡时间能确定吗？”
“尸体有异，许与赤蛇的毒有关，但从死者脏器的腐蚀程度来看，死亡时间不超过七天。还有，夫君有没有注意到，死者身上少了一样东西。”
“什么？”
“耳朵，死者的耳朵没有了。”
发现尸体时，尸体半埋于泥土中，乱发覆面看不真切。后来，大家的注意力又被赤蛇和眼前的尸体所吸引，未曾注意到尸体上的异状。经周予安提醒方才看到死者的耳朵没有了。
死者双耳是被齐根儿切下的，耳朵没在案发现场，应是被凶手带走了。死者的衣服鞋帽被人更换过，换上的是一件粗布麻衣。凶手在有意隐藏死者的信息。
死者面部被毁，眼睛被人划了一刀。鼻梁塌陷，嘴唇被削，加上腐败，难以分辨，难怪捕快会说无法查找尸源。
周予安在尸体周围走了几圈：“这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尸体是被凶手拖过来的。找，方圆一里，石头，带血。”
捕快们四散而去，半个时辰后，其中一队人回来了。在荒村的一处房舍里他们发现了与周予安描述相符的石头。石头嵌在后院里，从其位置分辨，应是花圃一角。
原本的花圃已是野草丛丛，其中一块儿被人翻了过来。
“死者和凶手是来这里取东西的。”周予安摸着被翻开的那个土坑：“东西不多，仅一个包裹大小。包裹上有暗纹，暗纹不清。若是银票和金银珠宝，没必要藏在这里。”
“为夫想到一样东西，既与北狄有关，也与长公主有关，更与西北的铁矿有关。”沈崇明看着土坑里的那个印记。
北狄有个奇人，酷爱研究兵器。他研究的不是刀枪剑戟，而是一种火器。此火器以铁铸型，以方士炼丹的火药为填充，可于百米外取人性命。北狄王室找到他，希望他能将这种火器交出来。他们要配备一支强有力的北狄火器军，荡平诸国。
身为北狄人，奇人愿意将火器交出，并且愿意帮北狄王室训练出一支使用火器的军队。他去了北狄王庭，见到了当时的王，却被他的弑杀，昏庸吓住了。他心里明白，若是将火器交到这样一个人手里，诸国将再无宁日。
他毁掉火器，撕掉图纸，趁夜逃离北狄王庭。
“他没逃掉？”
“逃掉了，但又被抓回来了。”沈崇明看着天边那朵云：“他被北狄王室囚禁了近十年，从一个奇人变成了疯子。疯子虽不会制兵器却会画图，北狄人依据他在墙上画得那些乱七八糟的草图将原本的兵器图还原了七七八八。”
“所以，北狄王室觊觎西北的铁矿是为了制造火器？”
“最初是这样的。”沈崇明转过身来：“北狄王室争斗不息，北狄王更替频繁，火器制作事关重要，即便是北狄王室内部也是各有心思，互有防范。当初囚禁奇人的那个北狄王未必将实情告知，而知道实情的未必告诉后来的北狄王。北狄公主只知王室需要铁矿，需要用铁矿炼制兵器，但她炼制的却不是火器。”
“夫君说的那个知情者是长公主？”
“姑姑她不仅是北狄王的王妃还是北狄摄政王的王妃，姑姑知道的事情，远比现在那帮北狄王室知道的要多。”沈崇明闭了眼：“为夫幼年时曾见过一副残图，那图的模样与下面这个印记相似。倘若这里头埋得是火器，为夫见到的那幅图就是姑姑带到大晋的。先皇让姑姑去北狄和亲，目的不只是为了两国交好。”
“你们皇家的事儿太复杂了。”周予安觉得头疼：“是也好，不是也好，眼下最重要的是确认死者的身份。只有确认死者的身份才能继续查后面的事情。倘若这底下埋得真是火器，死者与凶手就与火器有关。夫君，此事耽误不得。”
“以夫人看，如何查找尸源？”沈崇明看着那张乱七八糟的脸：“府衙里的画师怕是画不出他的模样。”
“他是一个掌柜，一个需要自己打算盘的掌柜。”周予安琢磨着：“他做的是小买卖，长相富态，不是当铺就是酒楼，宜兰县符合这个特征的不多。七天前失踪，与蝎子村有关，加上这两个条件，更好筛选。”
“夫人还少了一个条件，此人或与刘屠户交往密切。”
“夫君说得对，是我忘了。”周予安拍拍脑门：“让研书和青鸾去查吧，顺利的话，傍晚能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