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悦来客栈的伙计像往常一样打开门。刚开半扇，就发现正对着客栈大门的地方躺着一个叫花子。叫花子背对着客栈，身上落满了黑乎乎的苍蝇。

　　伙计觉得晦气，拿起靠在门后的扫把上前驱赶。刚走到叫花子跟前就被吓得瘫坐在地上。

　　躺在地上的不是个活人，而是个死人，面部严重腐烂，眼珠子掉在外头，眼洞里有蛆虫在爬。伙计的尖叫声引来了客栈掌柜，掌柜的也没见过如此骇人的场景。

　　刚入秋的天气，叫花子竟穿着一件棕黄色的坎肩儿。坎肩儿是手工缝制的，针线还不错，整整齐齐。虽未触碰，却能看出那坎肩皮质细腻，可就纹路来看，看不出是什么皮子。

　　宋鹤青带着周予安来看热闹。

　　因为身体虚弱的缘故，自离开长宁王府她便躺在马车里。若非青鸾和师兄们变着法儿的哄她，她怕是要疯了。今日难得有热闹可看，周予安便求着师傅带她来瞧瞧。

　　只有在师傅面前，她才可以做回那个任性的，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儿。

　　“师傅，安儿怎么瞧着像是张人皮。”

　　“是人皮。”宋鹤青努嘴，示意周予安看向不远处的灌木丛。

　　灌木丛搁着一个灯笼，灯笼做得有些蹩脚，不如叫花子身上的坎肩精致。灯笼与坎肩材质相同，上面染着点点黑褐色的血迹。

　　“报官，掌柜的，速让你的伙计去府衙报官，这怕是一桩人命官司。”周予安唤正在发愣的客栈掌柜：“不，不只是一桩人命官司，这坎肩，这灯笼，不是一张皮能做到的。”

　　很快，府衙里的人来到现场。

　　经勘查，棺木丛里的灯笼与叫花子身上的坎肩儿都是由人皮做成的。人皮很是细腻，要嘛取自正在妙龄的姑娘，要嘛取自家境良好，养尊处优的富家子。

　　在人皮坎肩上，周予安发现了一颗灰褐色的痣。痣的大小与小拇指头差不多，算是很明显的特征。

　　捕快们分成两路，一路以灰褐色的痣为特征寻找尸源，一路以叫花子为特征，寻找制作人皮坎肩的那个凶手。

　　在镇子南边儿的一处破庙里，捕快们找到了聚集在一起的叫花子，其中一人记得那件坎肩。

　　坎肩是在垃圾堆里捡的，说是垃圾堆里并不准确，因为发现那件坎肩的时候它就搁在那堆杂物上面，看着像是被人故意摆上去的。

　　那会儿还是冬天，半夜里刚下过一场雪，坎肩搁在雪上异常扎眼。他们都想要那个坎肩，奈何二狗跑的快了些，坎肩被二狗拿在了手里。

　　坎肩很好看，二狗贴身穿着，后来天气热了，那坎肩总是散发这一股气味。二狗不舍得将坎肩脱下，他们又闻不得那越来越浓烈的气味就把二狗从破庙里赶了出去。

　　自那之后，他们就再没见过二狗，听镇子上的人说，二狗后半夜才出来，有打更的看见他在翻人家店门口的东西。

　　镇子上的掌柜们乐善好施，店里吃不完的东西通常都会放在外头，谁去的早睡拿。他们前半夜，拿的都是新鲜的，剩下那些归了二狗。

　　都是叫花子，谁也不嫌弃谁，能吃饱，不饿死就行。

　　问了捡到坎肩的地方，那地方竟是一座代发修行的尼姑庵。

　　捕快来到叫花子说的那个尼姑庵，经过仔细勘察，在垃圾堆附近的一棵树下发现了一些掩埋的人体碎块，经宋鹤青和周予安一直分析，这些人体碎块为同一人。

　　与此同时，负责查找尸源的人有了消息，家住镇子西边的王家姑娘失踪了。

　　姑娘是个哑巴，受雇在尼姑庵里给那些代发修行的姑子做饭洗衣裳。失踪当日，王姑娘与往常一样，四更天起，带着前一日准备的各种食材去尼姑庵里做饭。姑子们五更天起，先做早课再吃饭。王姑娘会跟姑子们一起吃饭，用过饭食后刷锅洗碗，整理厨灶。

　　之后，她会去后院水井处打水洗衣裳。

　　衣裳只在晴天洗，洗完的衣裳凉在后院里。

　　凉好衣服，她会赶回家给爹娘还有年幼的弟弟做饭。王家四口人，父亲腿脚不好，母亲眼睛不好，唯一的弟弟刚过五岁，能做的事情有限。王家以王姑娘为顶梁柱，家里的大事儿小事都由她做主。

　　给爹娘弟弟做完饭，王姑娘会赶回尼姑庵给庵里的姑子们做午饭，午饭后会在庵堂里待一会儿，帮着打扫卫生或者收晾好的衣服。

　　通常，她会赶在晚饭前回来，回来时还会带一些庵堂里没有吃完的素菜。那天，她没有回来。

　　王姑娘的弟弟扶着眼睛不好的娘去尼姑庵里问，姑子们说她离开了，临走时候还带了腌好的粟菇。问了住在尼姑庵附近的人，也有说见到王姑娘，可她就是不见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自打王姑娘失踪，王家人就四处找她，眼见着日子就要过不下去了。

　　据王姑娘的爹娘交代，在王姑娘的腰侧生有一颗拇指大小的灰褐色的痣，由于是个姑娘家，他们曾找大夫想办法，可大夫说那东西去不掉，连着皮下面的东西。

　　除王姑娘，镇子上还有两个人跟王姑娘一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一人姓卢，家里开私塾的，失踪前正跟家里闹着要去做姑子。

　　一人姓韩，父亲是给尼姑庵里送杂件儿的，例如庵里买的桌椅板凳，器物啥的。父子俩轮流送，案发当天，去送货的那个是小韩。

　　小韩刚过十四，肤白，体瘦，长得颇为清秀，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个腼腆的姑娘。

　　假设这三个人都被害了，凶徒取他们三人的皮做成了皮坎肩和人皮灯笼，那这三人的失踪便都与尼姑庵有关。经走访调查，捕快们发现，这尼姑庵里住得虽然是尼姑，经营这座尼姑的却是一个叫胡广龙的四十多岁的男子，且他就住在尼姑庵后面。

　　胡广龙，四十四岁，本地人。当过官，经过商，后来迷上了修道，将妻儿全都赶走了。现如今的这座尼姑庵是他曾经的住宅，于十年前捐赠出来，用于姑子们修行。

　　他现在住的宅子是胡家的老宅，房子破破烂烂的，只有他住的那间屋子修葺过。

　　这个胡广龙浑身上下都是疑点。

　　为帮可怜的受害者伸冤，周予安决定在镇子上多住一日，让青鸾入夜后去一趟尼姑庵和胡家，看看这庵堂里跟胡家各自藏有什么猫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