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淑妃当即领着其她嫔御一同当着皇帝的面下跪,深深流泪而夹带着万般对来日的恐惧,虔诚恳求道:“还请陛下赐死瑛妃。陛下将其打入桐宫可算得上仁德有善。可就是这份恩典,成了皇后娘娘的催命符。若继续任由此人存活世间,只怕来日遭殃的不止皇后娘娘一个,连诸多皇子帝姬亦会深受其害。还请陛下为皇嗣的安泰着想,即刻处死瑛妃。若陛下不答允,妾妃与众姐妹宁愿长跪不起。”说着,摆正了昂首跪地的模样,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眼见折淑妃如此行径,我与婳贵妃、权德妃不知所措。一番踌躇之后,随即一同下跪,请命道:“瑛妃作恶多端。但凡她在世上多活一天,终究会多害一条人命。今日系皇后遭殃,性命垂危,来日不知还会有什么人为之丧命。御殿之内,如何存得这般心思深沉而手段毒辣之人?当日琅贵妃、魏庶人罪行与之相比,只怕难企及万分之一。陛下乃一国明君,还请陛下垂怜御殿诸妃,为咱们套一个公道。如若不然,只怕来日遇难之人的罪过皆会归咎到陛下头上。若果真有这般一日,陛下又有何面目去见大楚历代的先祖?”
如此话语,自然叫心有犹豫的皇帝起了决心,下诏赐死幽禁在桐宫之中的瑛妃,并废黜所有的位分名册。最终,紫氏被一团草席卷进了乱葬岗。而皇后的病体,在紫氏死后亦逐日康复。伴随着凤体的康健,越来越多的嫔御、宫人纷纷传言,开始将当日暗中谋害惇怡长贵妃的计策亦一并算到了紫氏头上。
凌合将这一消息通报与我之时,我仔细一想,确实如此。我当日曾提及真正陷害惇怡长贵妃之人,一来需得有足够的聪明才智,保证自己的计策能够顺利实施;二来需得叫人查不出她下毒害人的手段,如此才能顺利断送惇怡长贵妃的性命;三来需得叫人查不出她的身份,唯有如此她方可免遭刑罚。唯有做到这三点,此番计划方能功成圆满。一则紫氏绝顶聪明,身处桐宫之内尚可如此,此等手段叫人叹为观止;二则她作案的手段确实叫人称奇,不得不服;三来,她彼时身处桐宫,自然叫人以为她无本领涉事御殿之内。据此三条,此案确实叫人怀疑系她所为。
然则我却有一丝担忧:如今皇后已然身为国母,纵使一朝仙逝,于紫氏亦无益处。二则,皇后与她之间素来无恩无怨,亦不曾做出对不起她的事,乃至论及恩宠亦平平无奇,仅受皇帝礼遇而已,她为何要谋夺皇后的性命?若她当日赠送皇后瓷碗正为今日,如何不早早动手?今时今日动手不过侥幸。若一个偶然,瓷碗被存放于库房之中,永不见天日,岂非皇后可以寿终正寝?如此一来,紫氏的阴谋诡计如何成功?紫氏如此聪慧,自然懂得借她人之手赠予礼品,如何教朱襄一下子查出来此物出自她处?程御医亲口道明,瓷碗里头因乌头以酒浸、酒煎服易致中毒,如此,皇后才迟迟不见好转。如今看来,皇后素日所用的乌头无需紫氏思虑在内,而这酒,却是她一手所为。想来当日便系她一手将瓷碗放入浓酒中熬煮,这才致使汤药之中生了毒物。
难道说······
我转念一想:不对。若依着程御医说法,只怕系汤药在熬煮的过程中掺入了浓酒。这才致使里头的乌头与之起了毒物,最终害了皇后。如此一来,瓷碗里头的浓酒并非导致皇后缠绵病榻的缘由,而是她人暗地里悄悄地在熬药的时候往里头添加了浓酒,这才叫皇后迟迟不见好,反而愈加病重。如此看来,只怕紫氏不过起了个头,她的计划并不曾真正谋害了皇后。
心头固然百思不得其解,隐隐觉得紫氏纵有如此才智,只怕此事绝非她一人所为。然则当下并无线索可证明这一点,我只好就此作罢,留待来日再行打算。敛敏已然离世,婺藕的才智尽数用在青雀身上,袅舞颓废不堪,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何人能与我一同商讨此案的蹊跷之处。
无奈之下,我只好漫步御花园内,闲闲欣赏里头的美景。
此时,不远处的孤树池中传来一阵人落水之后死命挣扎的声音,随即听到荷华的叫喊声,“来人呀,德妃娘娘落水了!”
我登时大吃一惊,与倚华对视一眼,随即赶去章华宫南端的孤树池。待我赶到时,珠镜殿主位云昭容与居住在章华宫侧殿——雪香阁的贾御女已然闻声出来。眼见着巡逻的羽林卫将全身湿漉漉的权德妃救起,云昭容连忙示意他们将权德妃带回珠镜殿寝殿。
眼前的云昭容绾了高椎髻,左右各一支翠玉水仙镂空嵌碧玉簪并一对金累丝掀碧玉镂空彩翟纹掩鬓,极为翠色怡人,身着一袭石青色织银丝水仙宫装,清淡爽朗,臂间挽了一条翠色银线绣凌波水仙盛绽披帛,整个人犹如一团绿意朦朦的雾气,缥缈间烟消云散,化为虚无,极为柔弱,令人心生疼惜之情
“参见婉长贵妃娘娘。”眼见我出现在她们面前,她们诚惶诚恐地福身行礼道。
“快起来吧。”我眼见着权德妃乌发湿淋淋,极其虚弱地躺在床上,似一尾上岸临死的锦鲤,面色青白憔悴,鼻息之间气若游丝,不觉心疼几分。
此时,我忽而想起一件事来,问道:“你们可知方才发生了何事?为何德妃姐姐会忽然落水呢?”
莲华、荷华齐齐下跪。
莲华更抹着眼泪请罪道:“此事皆属奴婢的不是。奴婢不过说了一句孤树池的池水就近看来犹如一块上好的青色翡翠。我家娘娘听了,便起了兴致,意欲凑近一点,看看孤树池的池水何等碧青。孰料一个不当心,竟一时落水。此事皆是奴婢的不是。”语气万分后悔。
孤树池历来不为御殿诸妃所欣赏,权德妃闻得如此言语,有此兴致,亦无不可。想来此番落水定系意外。正这么想着,倚华领着俞御医一同入了凝若楼。我随即吩咐俞御医赶紧给权德妃诊脉。
眼见俞御医取出脉枕,我忽而想起一事,吩咐凌合道:“你去叫那几个救了德妃姐姐一命的羽林卫入内。他们立下了如此功劳,理当好生嘉奖。”
凌合随即行一礼,领回几个羽林卫。令我吃惊的是,其中一个竟是与我有过数面之缘的尤源校。心头微微吃惊之余,我随即醒悟:怀贵嫔撒手人寰,并未身染重症的他自然无需戍守仙居殿。此番救下权德妃,亦算得上系命中注定。只怕我与他数次相遇的机缘,亦属天命所归。
“尤源校,又是你!当日,你救了香涉一命。如今,你又救了德妃姐姐一命,可见上天降下大任在你身上,叫你立下了如此功劳。”我颇为赞赏地看着面色冷静的尤源校。
尤源校不卑不亢地磕了一个头,冷静道:“婉长贵妃娘娘谬赞了,凑巧而已。卑职身为羽林卫,理当救诸位主子娘娘于危难之中。”
我甚是欣赏如此人物,深觉我与他之间的关联非同寻常,随即下令命他戍守长乐宫,无需调换职位。尤源校谢恩一番,随即与倚华、贾御女她们一同顺着我的眼色出去了,屋子里头只余下云昭容、我、德妃三人。
就在我一心思量自己心头的思绪之时,眼见权德妃逐渐醒转过来,云昭容对我开心道:“娘娘,德妃娘娘醒了。”
我急忙收了神,看向躺在床上的权德妃,只见她眼皮挣扎着,随即睁开双眼,眸色迷离地张望着四周。
我赶忙上前,扶她起身,问道:“姐姐,你可觉得好些了?”
“婉妹妹?你怎在此地?此地又是何处?”权德妃疑惑起来,四下里张望了一番。
“姐姐,你可是忘了方才发生的事?方才你接近孤树池,一个不当心掉进去。若非正在巡逻的羽林卫将你救起,只怕你尚不得出困境呢。此地乃云昭容所居的珠镜殿寝殿。”我简单解释道。
权德妃的眼神转向一旁关切地看着她的云昭容,微微回忆,随即明白过来,微笑起来,感激道:“说来本宫还得多谢云妹妹。若非那位羽林卫与云妹妹,只怕本宫定会溺水而亡。”
“德妃娘娘言重了。不过举手之劳而已。认真论及感激,娘娘还得感激那位名唤尤源校的羽林卫。正为了此等缘故,婉长贵妃已然吩咐尤源校去戍守长乐宫的仪门了。可见娘娘与婉长贵妃娘娘姐妹情深,故而婉长贵妃这般抬举娘娘的救命恩人。”云昭容在一旁语气和悦道。
“尤源校?”权德妃微微一愣,随即微笑起来,“说到底,本宫还是得多谢云妹妹才是。”说着,紧紧握住对方的手掌,面容万分感激。
云昭容眼见权德妃如此感激,面色微微一红,借口将此事回禀皇帝与皇后,便出去了。
眼见云昭容的身影消失在殿内,权德妃的眼神随即深沉而黯淡起来,仿佛凝聚着见不得人的阴谋诡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