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妃纷纷出言,其中窦修仪更是吃惊万分。
“什么?!”一番动神触情之下,窦修仪昏了过去。
姝妃赶忙吩咐人将窦修仪抬入内殿。
“穆文淑公主?”
“我记得穆文淑公主乃受惊夭折。”
“怎么依照琽妃娘娘今日之言,穆文淑公主当日系死于非命?”
······
众人的议论如波浪一般下伏,皇帝脱口而出,眼色阴霾不定,“琽妃,依你所言,她可是死于非命?”
“正是。”琽妃沉着脸,微微颔首,拍拍手,吩咐宫人自曲水殿外引入一内御。
待吾等凝眸细瞧,才发觉乃窦修仪未出席的贴身内御——丹桂。诸妃皆瞪大了双眼,吃惊地盯着她。如此炽烈灼热的目光,直欲在她身上看出无数个洞来,几乎将她千刀万剐。
“丹桂,你且将穆文淑公主薨逝那日的情景告知众人。”琽妃眼眸闪过一道精湛的暗光,尤为仔细道:“有本宫与陛下在此,无人敢动你分毫。”
“遵琽妃娘娘命。”原本微带恛恛的丹桂闻言,稍稍平静下来,行一礼,娓娓道来,“当日,奴婢奉我家娘娘之命陪穆文淑公主在御花园中玩耍。公主的布偶一时掉在地上,奴婢赶忙去捡。孰料这时奴婢的后脑勺被人用木棍打了一下,眼前一黑,登时便昏了过去。待到奴婢醒来之时,公主正躺在奴婢身侧,已然没了气息。”言止于此,丹桂啜泣抹泪,拭泪一番后,哽咽着继续道:“奴婢虽昏迷过去,但在这之前,迷糊之中却看到珩妃娘娘领着内侍楼裕遥遥出现在前方不远处,背对着奴婢。楼裕恰好手持一根木棍。”伸出手指,指了指珩妃及她身后的楼裕,面色微带惊恐胆怯。
“你莫怕,有陛下在此呢。”一旁的婳妃见她出言如此荒诞无稽,一时难以分辨,到底看她如此恛恛畏惧,急忙安慰道。
珩妃贴身的掌事内侍坚冰与掌事内御念姿见此情状,焦急之下,方一启唇,意欲出言,便被皇帝的眼色拦下。诸妃皆竖起了耳朵,专心致志地细细听丹桂说来。
“奴婢本想着系自己看错了,便不曾多对人言。直到奴婢眼睁睁看着我家娘娘苏醒后精神日渐消沉,奴婢一时着急,便道出自己昏迷前曾亲眼瞧见珩妃娘娘与楼裕一事。我家娘娘一听,再三确认后,过了几日,便有了主意,吩咐奴婢趁着晚间邀珩妃娘娘过来玉华宫东北方位的凤阙一聚。另外吩咐奴婢对外不得多言。奴婢一时诧异而惊恐,生怕娘娘做出什么事来,便一直悄悄地在凤阙下面候着。而后便恍惚听到有关太皇太后与珩妃娘娘之间的事情。”
皇帝闻言,当即握紧龙椅把手,微微探出身去,严肃地皱起了眉头,仔细认真地问道:“你可听仔细了?”
丹桂吓得缩一缩脑袋,懦弱回道:“奴婢并未听切实。然则我家娘娘就此坠楼受伤却是事实。陛下大可一问我家娘娘当日情状如何。”
秦敛在旁颔首,言简意赅道:“窦修仪尚昏迷,只怕一时半刻醒不过来,无法作证。”
此刻,皇帝平和的眼眸深沉如黑夜,带来一片令人几欲窒息的压抑,纵然得宠如侯贤妃亦不敢随便出声。
琽妃大着胆子,立身皇帝身旁,询问楼裕道:“楼裕,你可招认丹桂方才所言?”
楼裕不卑不亢地行礼道,面色冷静沉着,“回琽妃娘娘,奴才从未手持木棍打晕过丹桂,恕奴才不能招认。”
“既然你不肯招认。敢问珩妃,你可承认窦修仪坠楼前,曾约你相聚凤阙?”
“本宫承认。”珩妃淡淡一笑,平静道:“彼时,自清宁宫至玉华宫,途径钱美人的兰池宫与墨美人的枍诣宫,她们二人皆可作证。”
敛敏与墨美人站出来,恭敬福身,行礼道:“那夜珩妃娘娘确与妾妃相遇。”
在经历了数月的冷落之后,墨美人可算是尝尽了苦头,此刻不复当初的傲气凌人,转而内敛含蓄,犹如一朵花苞微微盛开的紫菊,婉转柔顺,如玉般温润。
“既然珩妃娘娘承认,敢问那夜你都与窦修仪说了些什么?”我微微诧异,想不到珩妃如此坦然。
“本宫不外乎劝慰她及早想开,亦好来日再为陛下诞下皇嗣。”珩妃波澜不惊地看向我,“怎么,难道本宫这般劝说不对?”
我赶忙颔首道:“不敢。”复抬头,嘴角一丝冷漠笑意,咄咄逼人,“自然没什么不对。然则敢问娘娘,可从未吩咐楼裕推人入水,害人性命?”
珩妃不自觉地眨了眨眼睛,惊奇道:“本宫自然从未吩咐楼裕行此等伤天害理之事。林昭仪何出此言?”
“若果真没有,妾妃这便吩咐一介小小内御出场了。”我眼见珩妃如此回答,嘴角含笑,吩咐倚华将香涉带来。
香涉一入殿,珩妃眼眸微微睁大,睫毛微微颤动,看向楼裕。楼裕更是露出几分吃惊之色。
我落座上首,当众吩咐道:“香涉,你且将当日珩妃吩咐你所办之事,无一巨细,皆在陛下与众姐妹面前,细细道来。”
“是。”香涉下跪,对皇帝磕一磕头,道:“不知陛下可还记得折中才人所言,玎珞姑娘所说的话?”
皇帝微一思索,点点头。
“实则此事皆因奴婢精通仿声之故。奴婢听从珩妃娘娘之令,诬陷玎珞姑娘,意图借此拉琽妃娘娘下马。孰料后来娘娘竟命楼裕推奴婢落水,意欲杀奴婢灭口。幸而得林昭仪相救,奴婢这才捡回一条命。”
闻得此言,珩妃紧紧蹙眉,面色暗沉。
“你既有此言,可有证据?”皇帝目光深沉地瞧了瞧珩妃,出言问道,眼中疑惑之色不减。
“陛下,当日救香涉之人正系羽林卫尤源校,他看清了推香涉落水之人的面貌。陛下大可传他上殿。”我重站起身来,出声道。
“传羽林卫尤源校上殿。”觑着皇帝的眼色,秦敛随即大声传唤。
门外的传唤声一阵高过一阵。终于,在重重叠叠的传唤声中,尤源校来了。许是他身披盔甲的模样吓到了柔贵姬,令柔贵姬惊呼一声,神色一抹转瞬即逝的惊慌。然而此刻众人的注意力皆在尤源校身上,无人注意到柔贵姬的异样。
一入内,尤源校便屈膝行礼,“卑职尤源校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尤源校,你可认识此女?”皇帝指了指香涉。
“回陛下,卑职认得。”尤源校不卑不亢道,面无惧色,亦无谄媚之意。
珩妃眉间的阴云之色愈加浓烈,浑然一副暴雨来临之前的静谧。
“如何认得?”皇帝问道。
“正系兴乐宫沧池洲附近的太液池畔。”尤源校言简意赅道。
“你可认得她系自己落水抑或被人推入水中?”皇帝紧接着问道。
“回陛下,正系他人推她入水。”尤源校面不改色。
“那你看看,这殿内可有推她入水之人?”皇帝眉宇之间的阴翳随着尤源校的回答愈加深暗起来。
尤源校环视一圈,待看到柔贵姬之时,神色微微颤动。我细细留意到,柔贵姬自己亦情难自禁,目含一滴清泪。
稳了稳心神,尤源校收回了眼神,指着楼裕回禀道:“回禀陛下,正系此人推内御落水。”
珩妃强作镇定,却抵不过心里头的觳觫与惊慌失措,又倒吸一口凉气。
“你胡说!”楼裕气愤地脱口而出道,旋即下跪请罪,“还请陛下恕罪。然则奴才着实不能受人这般污蔑。如若不然,教我家娘娘如何处?”
“卑职确实认得你,虽然彼时你往脸上点了一颗痣。”尤源校出口指证道。
“我何尝往脸上点了一颗痣?”楼宇回怼道,脱口而出,惊起一阵涟漪波荡。
此言一出,叫皇帝面色乌压压黑了半分。
“还有一事香涉尚未回禀。”冷眼旁观一番,我面容满意地对皇帝道:“正系天雷之火一事。”
香涉顺着我的眼神,对皇帝磕了一个响头,道:“那夜,正系珩妃娘娘吩咐奴婢取中安宫西北角水井上所盖稻草放置于移宫洲的屋顶,借以引燃天雷之火,以此令柔贵姬受惊小产,亦企图令折中才人葬身火海。还吩咐奴婢早早与玎珞交好,借此良机偷来羊脂玉八宝海棠耳坠,并于彼时放置于移宫洲附近、引人注目的雪地上,好陷害玎珞、污蔑琽妃娘娘。”
“什么?”琽妃惊叫起来,“原来玎珞竟是被你诬陷致死!”伸出手来,颤抖着指着珩妃,满眼难以置信,含了九天之上的怒气质问道:“你竟这般狠毒?!”
“无凭无据,何来狠毒之说?”珩妃打着素绢团圆秋扇,神态强自安然自若,只看着琽妃,嘴角一抹微笑。
众人皆被她此刻的神态唬得团团转,一面意图相信,一面又怀疑系我与琽妃冤枉了她。毕竟,珩妃她素来亲厚温和,待人坦诚。如此一来,愈发显得我与琽妃心思深沉、扰事不宁,一发不可收拾了。
我暗暗心道:不行。今日一旦叫她逃脱,只怕日后再想捉住她的把柄,可就难了。
逡巡的目光转向婺藕等人,本希冀她们能助自己一臂之力。然则转念一想,她们一向与我交好,她们作证之词,御殿诸妃如何会信?岂非自寻烦恼?
不过深思片刻,我随即有了主意,郑重其事而严肃道:“陛下,妾妃认为,香涉与尤源校所言,确有其事。”
“哦?”正陷于深思中的皇帝闻言,转头问道:“不知琽妃何出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