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蒋长羽没有交代过他具体会走哪条路线去城西驿站,所以蒋妻只能先回家找他,看看他到底是不是被事情耽搁了,还未来得及出发。
她抱着一线希望,迈着忐忑不安的步伐,走在回家的路上。搭乘了一辆驴车,返程并没有耗费太长的功夫,很快,又回到了熟悉的地方,熟悉的“蒋园”门匾又映入眼帘。
这里地处西京市中心最繁华地带,闹中取静,踏进宅门大院,便好似另一番天地。两排枝叶繁茂的松柏立在院落两侧,绿树成荫,氛围优雅宁静。只不过,所有的下人都被遣散,所有家人也都全部撤离,这座偌大的院落显得格外凄冷,再加上此时蒋妻忐忑不安的心境,和这淡淡月光的映衬,眼前的景象实在是过于安静甚至有些令人毛骨悚然了。
从前院沿着青石板铺成的小路,来到中院。中院是府邸的核心区域,也是蒋长羽居住和办公的地方。各个建筑之间相互呼应,严谨的布局,形成了一个完整的空间体系。中院的庭院宽敞明亮,四周围绕着回廊和楼阁,楼阁之间有小桥流水,景色宜人。
“相公!相公!”
周围的环境实在安静得有些可怕,蒋妻不想再悄无声息地寻找下去,一边找一边大声喊了出来。
来到客房,无人,厅房,无人,厨房,无人……直到来到蒋长羽的卧室,远远地,蒋妻就看见一盏小小的烛灯亮着,心中松了口气,看样子,蒋长羽果然还是没有出发。
待她走近些,又发现了坐在椅子上的一个熟悉的身影——原来,蒋长羽还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似乎在沉思什么。
她松了口气,加快步伐走过去,用责怪的语气焦急道:“我们在三尺驿等你好久,你怎么还没出发啊……”
话音未落,却又觉得有些不对,蒋长羽垂着头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似乎在沉思什么,但对她刚刚的叫喊也好,说话也好,似乎只字未闻,甚至手脚都未曾挪动过分毫,着实有些怪异。
她不安地走近,发现坐在椅子上的人确实是蒋长羽,但只稍微拨动了下他的肩膀,他整个人就朝旁边倒去——原来,这已经是一具僵硬的尸体。
“啊——”凄厉的尖叫划破长空。
她意识到不妙,拔腿就往外逃去,可就在此时,门口突然出现了几个身影,拦住了她的去路。惊魂未定的她一头撞在了其中一人身上,头被那侍卫胸前的铠甲撞得生疼。
还未回过魂来,从那些人的身后,又不远不近的走来了一人,那人背着手,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身后跟着阿富阿贵——不是杨启光还是谁?
“你们全家要搬去哪儿呀?”杨启光上来便开门见山。
蒋妻惊魂未定,噤若寒蝉。
“说啊,你们要去哪里?”杨启光开始拔高音量。
蒋妻知道大难临头,闭口不言。
杨启光冷笑道:“别以为装哑巴能逃过一劫,那把壶,在你们当中谁身上?”
蒋妻心中猛然拎了一下。“那把壶”,果然,杨启光还是开口了。他这样大费周章,就是奔着“恶灵缠身”而来。她现在才开始相信蒋长羽生前所说的那些话,包括“被人盯上了”,包括“妖女”,什么“银两栽赃”,“严刑拷问”,她原先还不信,现在杨启光站在面前,丈夫的尸体就在面前,她终于相信了——这次回来面对的,是更加残酷的地狱。
她惨然一笑,与蒋长羽一样,迅速从袖口里掏出一包药粉倒进嘴里,不多时,口中就涌出了黑色的血,倒地不起,一命呜呼了。
杨启光并未多加阻拦,神色无比的淡定。经过了这么多事,他也越来越像莲儿那般处事不惊。
“成山王,接下来怎么办?”阿富阿贵道。
杨启光淡淡一笑,照着莲儿的交代分析道:“蒋长羽夫妇都不在了,蒋家只剩四房妾室,注定分崩离析,就地分家。那把壶算不得什么财物,还带有诅咒,谁会愿意拿着一把不值钱还带有诅咒的壶?”
阿富阿贵纷纷敬佩道:“成山王真是机智。三尺驿,我们现在就动身。”
……
从野兔丘归来的杨勉也走回了王府附近的街区。
这里也是皇城的繁华之地,即使现在已是晚上,街上仍然有三三五五的人群。
远远地,杨勉发觉有些不对劲。王府门前的空地上,几乎挤满了人,即便今日浦王世子杨成祖大婚,这副场景也似乎“热闹”得有些不像话了。况且,王府中并没有传出锣鼓喧天的乐声,外头围了这么多人,也没有一个脸上在笑,更没有发出什么喝彩声,显然,他们并不是在看表演的。
走进些一瞧,那些看热闹的都是些街坊邻居,三三两两地对里头指指点点,他们一个个面色紧张,还有好些官兵衙役在门口拦着,防止围观群众聚集过多。不用想也知道,里面发生了重大的事情。
杨勉的心登时打起鼓来,忙加快脚下步伐跑过去。待他走近,邻居们发现是他,纷纷惊呼起来:“他们家还有一个!”“还有一个……”
杨勉不明这句话的意思,拨开人群往里挤。有的人自觉地让开一条道,让他进去,还有的人七嘴八舌道:“他还是个孩子,让他进去合适吗?……”
他心中七上八下,心跳到了嗓子眼。
在征得守卫们同意之后,他终于挤进了人群,来到院子里。
只远远一望,就望见远处好像有两个家仆面朝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杨勉心中猛然一沉,暗道不妙。
果然,再往里去,近了一瞧,发现两个人的背心处竟然被捅出两个洞,往外流出的血都已经干涸凝固。
杨勉惊得浑身战栗。下意识四下望去,这一看更是吓了一跳——只见远处还有不少倒下的尸体,他们都穿着娶亲仪式上的红衣服,有的是跳杂耍的,有的是吹笙管的,唯一的相同点是,他们的身下都有一滩干涸凝固的血。视线所及之处,竟有十余具尸体,多到数不过来。
再往客厅里走去,杨勉发现他的祖父、他的父亲——以及他的新婚继母也纷纷倒在血泊中。这一场婚礼,十足变成了葬礼。
杨勉惊得连连后退,一不小心撞在一具尸体上,摔了下去。
衙役们连忙将他扶起,“少爷当心,根据尸体检查判断,他们先是集体中了毒烟,丧失了反抗力,然后被一剑穿心。凶手约三人左右,大约是混在迎亲表演队伍中的,事先准备好了会释放毒烟的道具以及凶器,而且三人均是武功高强之人,可见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灭门杀人事件。”
“谁,谁会对我们家这么大仇恨?”杨勉听得颤栗不已。
“少爷可以回忆一下,您一家平日与谁家结过仇怨,您现在是王府唯一的幸存者,一切断案线索都只能依靠您的帮助了……”
杨勉正在脑子里飞快地回想,突然看见杨成祖身后的一具“尸体”动了动,甚至传来了一阵微弱的呻吟。
衙役们忙循声望去,只见浦王杨鹏虽然倒在血泊中,但竟然还没死,忙七手八脚地扶起了他。
“浦王!”“快叫大夫!”
杨勉见祖父还活着,眼前一亮,忙凑过去查看。
人们检查了一番,发现杨鹏身上竟然毫发无伤,身上溅到的血也是沾染了别人的,并不是他自己的。可是他面色痛苦,呼吸十分费力,还是一副垂死的模样。
“我……我大概是……活不成了……”杨鹏断断续续道,哑着嗓子,说话十分吃力,“他们……放了毒烟,趁我们不能动,就把所有人都杀光了……”
杨勉安慰道:“您先别急,大夫已经在路上了,一定会把您治好的。”
杨鹏面色惨白,神情痛苦万分,“他们是……杨启志派来的……”
“什么?周浦王派来的?”大家都惊呆了。
听到这个名字,杨勉浑身一颤,脸僵住了。他听从莲儿诱惑,诬陷杨启志,这个名字就像一记棒槌击打在他脑门上。杨启志被他们一家害惨,现在派人来报复,也是情理之中。
“此案关系重大,须得汇报圣上才是。”衙役们纷纷商量着。
忽然,其中一位衙役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他们杀光浦王府上所有人,却独独留下最重要的浦王,甚至让他毫发无损?”
听闻此言,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杨鹏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