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儿抹了一把眼泪,模样十分委屈,小声道:“那天,皇上无意间看见这把壶,我已经告诉他这是你送给我的了,但他太喜欢了,说这把壶是周国打赢两场战争的吉祥物,执意要把它拿去。”
何瑞康似乎明白了些,却仍不解:“那为什么封了你,不封我呢?甚至我都不知道这件事。”
莲儿为难地看了看他,“我说壶是你送的,皇上却以为,那只是我不愿把壶献给他找的借口,他根本就不信这把壶是你做的。”
何瑞康一听就来火了:“什么?不信是我做的?凭什么?”
莲儿委屈地咬了咬小嘴唇,“他说……你爹做了几十年壶都没这么好的手艺,你一个无名小卒……啊,这话不是我说的,是皇上的原话,他就是这么说的,不过你可别生气,我相信皇上也没有贬低你的意思……”
何瑞康的怒火更加往上窜了,拳头也不由得捏得咯吱响。
莲儿神色悲戚,话语凄凉,“我都懂的,你为了做这把‘秦权’,付出了多少血汗。每一处的雕工,细枝末节都尽善尽美,而你只用了十日时间,这显然不是一点半点的努力。”
莲儿的话戳中了何瑞康的痛,天知道,那十日,为了这把“秦权”,他没日没夜地雕刻、加工,付出了多少努力,如今他所有的努力,竟被皇上一句不信是他做的,全盘抹灭了。
“我也很想把它留下,”莲儿轻叹一口气,“但,只怕是连我这个人都留不下了。”
何瑞康听得一个激灵,瞪大了眼睛,“什么意思?”
莲儿撇过头,目光哀怨,“我自打入宫,那梁国公之子便倾心于我,但碍于我过于卑贱的身份,迟迟未敢跟任何人开口。如今我的身份已不再卑贱,梁国公把这事一提,皇上顺口就答应了。”
像一记晴天霹雳打在何瑞康脑袋上,他浑身血液都凝固了。他头痛得不行,眼前所有事物都错乱了。就好像真的被人迎头痛击了一棒似的。
莲儿幽幽道:“我多希望,你的壶做得没有那么完美,这样一切也都不会发生了……”
何瑞康手脚冰凉,神情呆滞地立在原地,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发出一声干哑凄凉的声音。
沉默半晌,莲儿忽然眼底闪着希冀的光,转身对他道:“不过也不是绝对没有办法!”
何瑞康心底燃起了一线希望的火苗,忙问:“什么办法?”
“你去找皇上,拿出你制壶的工具为证据,就可以表明这把壶是你做的!只要皇上相信壶是你做的,我就不会被封为华亭郡主了!只要能不嫁给梁国公之子,我不在乎丢掉这个身份!”莲儿认真地看着他。
她眼底希冀的光芒,猛然点亮了何瑞康眼前黑暗的道路,笑容情不自禁从他嘴角扬起,他兴奋地晃了晃莲儿的肩膀,“我该怎么报答你才是,莲儿姑娘!若是这回皇上封了我,我发誓今生今世都会对你好!”
“只要能不嫁给梁国公之子,我倒是该感谢何公子才是。”莲儿清澈的大眼睛里漾着蓝天白云,格外清秀美丽。
何瑞康坚定地看了她最后一眼,眼神中传递着希望,转过头,大踏步地离去了。
说到做到,他决定当即就去找皇上。此时,皇上应该在书房里,把玩他新得的秦权壶吧!
望着他坚定离去的背影,莲儿嘴角漾起了一抹不易捉摸的微笑。
……
书房里散着淡淡檀香的气息,再狂躁的心仿佛都能平静下来。
雕花楠木书桌上,皇上摩挲着那把“秦权”——称之为“钧定侯”更合适。它庄重的紫泥色透着古朴而经典的韵味,沉稳的底盘,大气的造型,足以彰显出王者的分量。
坐在他面前的是骠骑将军杨祖明,也是申亲王之子、赵湘之夫,也就是赵铎的妹婿。杨祖明看着皇上不断摩挲着秦权壶,略有沉思。
“从这次事件来看,突厥人比我们想象的要狡猾,这场仗,可不比你之前打的那些小仗容易。”皇上的语气虽淡,话语间沉淀的分量却不容小觑。
杨祖明自然也感受到了这种分量。作为周国功劳最大的将军,这场仗他义不容辞。
“朕会派李敬亭辅佐启昭攻打土国,至于突厥,就交给启恒和你了。”皇上望着杨祖明,神色虽淡,这副担子却不轻。
“臣定会辅佐好太子,杀突厥人一个片甲不留。”杨祖明坚定道。
皇上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有你这句话朕就放心了……”
檀香袅袅地飘着轻烟。书房里格外安静。杨启光明显感觉到皇上刚刚那句话的话音未落,仿佛话里有话,又或是,话还没说完。正有几分困惑之时,皇上终于开了口。
“可惜赵家人,终将死于乱军之中。”
皇上的语气淡淡的,眼神也一直望着那把壶,这句话像是不经意般的,却如警钟在杨祖明耳边敲响了。
既然皇上先前就将赵家四口男丁统统派上了“战场”,显然有意让他们一去不回,这一次又怎么可能放过他们呢?他们究竟是叛逃,还是真的被突厥人掳走,这个问题似乎不重要了——只要让他们“死于乱军之中”。
而这件事,还得由杨祖明——这个赵铎的妹婿来干。他杀不杀赵家人,与他同行的太子也都会看在眼里。
杨祖明何其精明,他当然预料到了这一天。既然赵家已经被皇上怀疑,与其赌上自己的身家性命垂死挣扎,倒不如痛痛快快做个了断,踩着赵家人的尸骨爬上去。
于是,他也淡淡道:“战争向来残酷,刀剑从来无情,生生死死,冥冥之中本已注定,何来可惜?”
皇上没说话,只是放下手中的秦权壶,静静点了点头。他的眼神也是淡淡的,似乎一切都在不经意间,彼此却已经心知肚明。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李太监急匆匆的脚步,“皇上,何季勋之子何瑞康求见!”
皇上微微一愣,“他来干什么?”
杨祖明也感到有些莫名其妙。若是那何员外来献壶倒也常见,可何员外应该知道现在皇上正在和将军商谈突厥之战事宜,没理由在这个时候上来献壶,这不是来瞎捣乱吗?况且,此番前来的并非何员外,而是何员外之子何瑞康。何瑞康从未与皇上单独打过交道,他此番前来究竟为何?
杨祖明的思维飞快地转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