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轮明月遥遥地挂在天边,万丈苍穹点缀着密密麻麻的繁星。风从不远处的荒原呼啸而过的声音,像是锋利的刀子,割碎了人们的思乡之愁。
一支细细的香悄无声息地插进窗户的一角,散发出淡淡一缕轻烟,又悄无声息地融入进了屋子的黑暗之中。渐渐地,里头的鼾声更均匀了些。
窗外的黑影屏息凝神,静候良久,目光中闪烁着难以捉摸的深邃。
另外两头,分别是几支细细的香,以相同的动作,悄无声息地插进几扇窗子。随着几缕淡淡的轻烟,几个屋子里的官兵们都陷入了沉沉的睡梦中。
不多时,几个黑影悄然聚集在了院落隐蔽的一角。边疆的月光尤其的亮,映照在他们脸上,映照出赵家四人的面孔。
四人相顾,一阵沉默不语,每个人脸上都心事重重,赵彦、赵忠铭、赵云祥三人,更是眼底透着难以掩饰的惶恐。
赵忠铭的声音发着抖,整个人身子也止不住地打颤,“那些侍卫都睡去了,我们是不是真的要……动手?”
“伯父,这是我第一次做这种事。”赵云祥的声音也打着颤。
“爹,”赵彦努力使自己的语调冷静下来道:“你确定这个判断是对的吗?你确定皇上真的会置我们于死地吗?虽然我也有这方面的顾虑,但你要知道,我们一旦出手杀了人,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我娘、我姑姑、我妹妹,她们三个还在京城,我们要是犯下如此重罪,她们绝不会有好下场。如果要收手,现在是最后的机会。”
赵彦、赵忠铭、赵云祥三双眼睛齐刷刷盯着赵铎,眼神里净是不安,仿佛在等待一个审判。
赵铎浅浅叹了口气道:“现在没时间跟你们解释那么多了,总之,我们这趟和谈不会有好结果。今天我们还没有到突厥王那边,这些侍卫对我们看守还比较松,今夜,是我们逃跑的最好时机。幸亏我还留了一手,临行前悄悄带了些迷香,否则仅凭我们四人之力,根本无法一口气杀掉这三十多个武力高强的侍卫。”
“真的要……全部杀死他们吗?”赵忠铭有些犹豫,回头望了那几间屋子一眼,“就这样迷晕了他们,我们也可以逃走啊。”
赵铎摇摇头,“这些迷香药效短得很,估摸着他们睡不足两个时辰。待他们醒来,你觉得我们还有机会逃多远?唯有杀光他们,我们兴许还能逃得远一些。皇上那边若是太久没有这边的消息,也会派追兵上来的。”
说罢,他又看了三人一眼,“现在不是心慈手软的时候,你以为我们还有退路吗?退路早就没了,时间也所剩无几了!”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赵忠铭犹豫着压低了嗓门道:“还是像在马车上商量的那样,两人一组分头行动吗?”
赵铎面色凝重地点点头,也压低了嗓门,凑近了些道:“皇上这次既然想把我们一网打尽,可能会派另外的追兵跟在不远处。我们四人最好分头行动为妙。路线你们还记得吧?”
三人点点头。
“那我就不多说了,动手吧。”赵铎说着,拿起腰间的佩剑。
赵忠铭、赵云祥也拿起长剑,三人正欲迈开步子,赵彦却突然叫住了他们:“等等,爹,你年事已高,行动稍有不便,杀人这种事情还是由我们来解决吧。虽然这些人处于昏睡状态,但毕竟为数不少,又一个个武力高强,还是由我们三个年轻力壮的动手来得干脆利落点。”
赵忠铭、赵云祥一听也连连点头,“伯父还是交给我们做吧。”
赵铎沉思片刻,没有说话。
赵彦道:“为防万一我们动手的时候发生意外,你最好先行一步,按照我们二人的路线走,如果我们这没什么意外的话,我很快就会追上你的。如果我一直没追上你,你也不用回来找我们了,赶紧逃吧。”
赵忠铭赞同道:“对,这是个好主意,伯父,我们一定会尽快解决的,绝不拖泥带水。”
赵铎担忧地望了一眼赵彦,想了想,觉得自己确实年事已高,腿脚不便,便也只好应下了,“那就这样吧,我先行一步,你们务必尽快解决这些人,一个活口也不能留下!”
三人用力点头,脸上写着“都交给我们吧!”
赵铎忧心忡忡地又望了他们一眼,转头向东侧小门走去。
三人望着赵铎离去的苍老的背影,眼神中亦是充满担忧。待赵铎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之中,他们简单商议了几句,便拿起长剑悄悄步向了官兵们熟睡的房间。
……
出了这宅子走不出多远,前方就又是广袤无边的荒原。月光一览无余地洒落在荒原,照得连地上的沟壑都看得清楚。此刻的赵铎却怕极了这皎洁的月光,尽量贴着阴影处行走,不时警惕地四处张望,一丁点风吹沙落的声音都会令他心惊肉跳。
按计划,他与赵彦一同先往东面走,赵忠铭、赵云祥兄弟俩则先往西面走,最后殊途同归,在白城碰头。那时,至少是几个月以后了。若是皇帝真有派追兵,同时抓住他们四人的概率会小得多。
他心事重重地想着,又不时四处张望一番。突然,他的眼底捕捉到前方一些异常的影子。
他顿时屏住呼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闪身藏进了离得最近的一块巨石后面,露出半只眼睛紧盯着前方。
人影并未发现他,逐渐走近了些,赵铎数了数,他们共有十多个,个个是大块头,并且个个手持明晃晃的砍刀,为首的那个长着络腮胡,体格尤为健硕,带领着众人往一个方向走去。赵铎越瞧越不对劲——那不就是他刚刚逃出来的方向吗?
十多个手持砍刀的大汉,直奔着那宅子而去,难道不就是要将那群官兵包括赵铎一家满门全灭?
赵铎顿时毛骨悚然。
他颤颤巍巍地跟了上去,一颗心惶恐地狂跳不止,脑子里飞速盘旋着对策。可他一个已近古稀的老人,面对这样一群持刀大汉,又能想出什么对策呢?
迈着颤颤巍巍的步子,眼睁睁地看着持刀大汉们一步步逼近了先前的宅子,赵铎急得额角渗出了汗珠,他不仅不知道该怎么办,甚至不知道这群人究竟是何人所指使的,他们与皇上、与赵家人又有何干系。
等等——赵铎突然想起了什么。
记得那日早朝,杨祖明所禀报的边疆之乱,不正是这样一群人所挑起的吗——十几个汉人、个个武功高强、蛮横无礼、见人就砍……如今走在他前方的持刀大汉,不是刚好符合这些描述吗?
他惊恐地倒吸一口凉气,一些更加可怕的念头克制不住地从脑海里钻出来。
边疆之乱,显然是有人刻意为之,这群人究竟是何人指使?那个人造出如此大的祸事,甚至不惜以国家为代价,难道就是为了害死赵家人?!
赵铎政敌虽众,对于这种事还是有点难以置信。他原本以为派追兵来暗杀他们的会是皇帝的人,谁知竟杀出这群边疆之乱的始作俑者。从那次晚宴的酒被下药,到皇上对他起疑心,再到边疆之乱,再到眼下的危机……赵铎竟不知不觉身陷如此大的一个漩涡之中。
此时的他一心只想飞回去,叫儿子和两个侄儿赶紧撤离。可又哪里来得及?转眼,那群大汉已经赶到了宅子。
赵铎暗呼不妙,颤颤巍巍地跟了上去。时间才刚刚过去一小会,那三个人一定还没解决完。现在真的是瓮中捉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