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穿过紫梅园,眼前,浅溪之上,那座小木桥更显破败凄凉。
步步近前,大太太渐渐停下来,深深地沉了口气。
曾经,也是这样的落日余晖,也是在一座小桥旁,她亲眼目睹了陆应山将肖紫珊揽在怀中,亲耳听到了他对她的一番用心之言:
“紫珊,你为我生下了儿子,这可是大功一件啊。”“紫珊别无所求,唯愿相夫教子,一家人平平安安、其乐融融。”
“母凭子贵,我该好好儿地奖赏你。”“只要帅爷心中时时有紫珊,便是最最如意的奖赏了。”
“我已经想过了,命人照着同齐堂的样子,在府中为你新建一处庭院。”“新建庭院,还是比照同齐堂,帅爷此举,用意何在啊?”
“碍于府中规仪,眼下,我虽不能许你正妻之位,却也实在不愿薄待于你。居其所,享其位;再建一个同齐堂,就是为了不委屈你,同时,也让帅府里的每个人都知道,你并非偏房侍妾,而是我陆应山最最钟爱的女人。”“帅爷,这万万不妥啊。紫珊不敢恃子而骄,更不愿帅爷与太太自此心生芥蒂。”
“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你和儿子就绝不会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祸福相倚,紫珊真的不愿因今日之福而成明日之祸。”
“傻话。你和儿子是我陆应山最为珍视之人,日后,定会厚福无穷。”……
回忆戛然而止,缓过神,大太太暗暗舒了口气。
“青蓝。”“太太。”
“一会儿,我一个人进去,你留在外边儿,随时听候吩咐。”“是。”青蓝应到。
“我交待的事,都办妥了吗?”稍顿了顿,大太太问到。“回太太,照您的意思,全都安排好了。”青蓝答到。
“咱们凡事都得想周全了,免得节外生枝。”
大太太话音刚落,这时,孔安忽然从后面追了过来。
“孔副官怎的跟来了?”顿时,青蓝一惊。
随即,孔安快步来到了大太太跟前。
“太太。您……”“你不是急着回军部嘛。怎么还没出府啊?”
望着孔安,此刻,大太太的眼神中满是怀疑与猜忌。
“回太太,出了同齐堂之后,属下又去了二太太的齐淑苑;大帅念着楚江少爷,亲自看过之后,属下也好如实回话。”
听了孔安的回答,大太太微微一笑。
“帅爷念着楚江不假,可若论最放在心上的人,怕是非四太太莫属吧。”“四太太有孕,大帅自然会格外牵挂。”孔安回应到。
“既是格外挂念,想必,你也同样去过回音阁了吧。”“没有。”孔安即刻答到。
“没有就没有,你紧张什么。”大太太跟着说到。
“紧……紧张?没有啊。”孔安表面笑着,故作镇定。
“你是跟在帅爷身边的副官,遇事最该谨慎稳妥,出不得半点儿差错。”“是。太太教训得是。”
“得了。帅爷的事最最要紧,你还是早些回军部去吧。”
说罢,大太太转身准备离开。
不过,孔安并没有走,反而是快步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太太。”“孔副官。你这是做什么?”见状,青蓝厉声问到。
“属下斗胆一问,太太可是要去探望肖姨太?”孔安开口道。“你自己刚才也说了,帅爷叮嘱,要我看好府里的人,这里面自然也包括肖姨太。”大太太稳稳说到。
“属下在想,肖姨太久居陋室且身患旧疾,若太太与其太过接近,难免会……”“你大可安心。不过是寻常探望,分寸我自会拿捏。”大太太低沉着声音说到。
“若太太允准,属下愿陪……”“按照帅府的规矩,女眷之事就不劳孔副官费心了。”
“太太,我的意思是……”“听我的,孔副官还是快些回去吧,千万别误了军部的大事。”
眼见大太太快步走开,情急之下,容不得多想,孔安再次追上去,又一次阻挡在她的身前。
“孔安。你到底想干什么?现如今,我看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随即,大太太呵斥到。“谨慎起见,未曾奉大帅之命,还请太太不要冒然探望肖姨太。”
这一句,孔安字字笃定有力,俨然如军令一般,容不得半分违抗。
“孔副官。帅爷不在,太太独掌帅府诸事,岂有听令于你之理?”青蓝急而说到。“正因太太是府中女主,属下才更应该时时襄助,不能让太太有一丝一毫的闪失。”孔安再应到。
“好啊。想不到,时至今日,这偌大的帅府已然是你孔安当家了。”说完,大太太不禁一声冷笑。“太太所言,属下万万不敢承受。”
“不敢?孔副官胆大心细,哪里有什么是一定不敢为的呢?”
听到这句话,恍然间,孔安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
紧跟着,过往的一幕幕浮现眼前,李紫墨曾说过的话一句句回响耳畔:
“桌案之下,我无意中发现了你留下的手套,借陆应山转身之际,我本想不动声色地走过去,把东西往里边踢一踢;谁知,就在刚要迈出步子的一刻,身后的大太太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永远记得她当时的眼神,无比阴险、无比狠毒。可我只能站在原地,静静地,任由她步步逼近足以令自己深陷致命漩涡的凿实之证。”
“正因为九香的及时闯入、问罪翠兰,你才有机会自后窗逃出,在陆应山的眼皮子底下安然脱身。而就在大太太骤然昏倒的下一刻,赶在陆应山之前,又是九香把手套藏了起来,这才没有让事情彻底败露。”
“陆应山本就生性多疑,倘若他真的见了你的东西,恐怕,根本容不得半分辩解,你我的下场就是千刀万剐、死无葬身之地了。”……
思绪停断,孔安向后退了两步。
“事实上,能配得上‘胆大心细’四个字的,并非属下。而依属下之见,青蓝姑娘手中之物才是真真正正的有胆有识、细厉无声。”
这一刻,望着大太太,孔安已然做好了最坏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