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镜前，此刻，陆应山神情凝重，若有所思。
桌案旁，二太太收拾着碗筷，尽量不发出声响。
“你近来越发清瘦了，一日两餐，也是勉强着，食不知味。”沉了口气，陆应山低声说到。“我自不要紧，倒是帅爷，连一碗清粥都喝不下，如何能养好身子呢？”
“我心里乱得很。”“临事突然，帅爷担忧许神医的处境安危，更牵念四妹的吉凶祸福。”
“刚刚你也听到了，探回来的人说，许神医的住处设兵把守，根本无法近前。可想而知，师部之中定是出了什么事端，且与许神医断断脱不了关联。”陆应山再说到。
“依帅爷之见，师部之事既牵连许神医，怕是四妹也会被牵累其中。”二太太跟着说到。
“若无许神医暗中相助，她一个女人……”“四妹绝非寻常女子，从前如此，而今更是如此。”
回过身，望向二太太，此时，陆应山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我心中有一问，不知帅爷可否回答？”“讲。”
“现而今，许神医是顾师长身边的许老，四妹是顾师长身边的顾紫梅；眼下，不管师部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帅爷对许神医之忧我自能理解，但帅爷对四妹……”这一刻，二太太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站起身，陆应山问到。
“我想问帅爷，您之所以为四妹忧虑，到底因为她是您反败为胜的一颗棋子，还是因为她是出自大帅府的四太太？”
面对这样一问，一时间，陆应山沉默不语。
咫尺相对，二太太企盼着对方的实言相告，但又害怕听到难以接受的真切。
“楚江还在他们手里，为了保全我唯一的儿子，李紫墨不能有事。”
说罢，陆应山背过身，一只有力的大手扶住了桌角。
“帅爷，您说的……”“别再说了。”
陆应山一声呵，顿时，二太太不再敢言语。
片刻之后，陆应山再次落座镜前，一双眼睛却刻意望向别处。
“天不早了，歇着吧。”“是。帅爷若有什么吩咐，可随时叫我。”
陆应山刚要再开口，二太太紧跟着说到：“若再有探回的消息，我定会叫醒帅爷。”
抬头看向镜中，眼见二太太走到门口，陆应山本想说什么，但又咽了回去。
而就在下一刻，已然推开门的二太太停住了脚步。
“帅爷，我有预感，今夜，即便四妹确有危机，但最终，她定能细心应对、化险为夷。”……
跨进屋内，很快，一阵清幽的茶香迎面而来。
步步近前，许神医手中的拐杖，一下下，颇有节律地发出“嗒——嗒——嗒”的声响。
“沈参谋长。”“入夜前来，真是辛苦许老了。”
说完，沈君端起面前的茶盏，将浸着白菊的温茶一饮而尽。
“沈参谋长吩咐，老夫不敢不从。”许神医稳稳应到。
“都是自己人，许老还是坐下说话吧。”“多谢参谋长。”
屏退左右，沈君将晾好的茶送到许神医手中。
“许老尝尝，品一品这茶浓淡是否相宜。”“老夫粗陋，怕是品不出什么门道来。”许神医笑着说到。
“许老精于医道，人之生死尚可定夺，又怎会品不出一盏茶呢。”“寿夭生死概由天定，老夫不过是顺天而为，断无逆天之术。”
说着，许神医将手中的茶盏放回到案边。
碗盏轻落，一瞬间，原本团簇的白菊散开了几瓣叶子，一片片或轻浮而漂动、或缓缓沉入碗底。
“制那香囊，许老当真是费了工夫的。”“沈参谋长言重了。老夫不过是照着您的意思，精着心，做些粗工罢了。”许神医应和到。
“您的粗工是为着顾师长，我的心意更是为了顾师长。”“是。参谋长与顾师长生死义重，所思所想，无一不是为其谨慎周全。”
“嗯。许老能懂得这个道理就是最好了。”
站起身，走出几步之后，沈君又转过身，来到了许神医背后。
“顾师长就快回来了，一会儿，该怎么说、该怎么做，许老定是心中有数了吧。”“参谋长放心，老夫必会依令而行，不敢有丝毫差池。”许神医即刻答到。
“许老……怕吗？”俯下身，沈君再问到。“能为顾师长尽心竭力，老夫死而无憾。”
“其实你不用怕。一会儿，即便真的发生了什么，以顾师长的心性，再加上我的从旁相劝，许老定能全身而退、安然无恙。”“老夫本就是一条贱命，乱世之下，苟活了这么多年，已然是感恩戴德、心满意足了。”
双手握住木杖，许神医淡淡一笑。
“许老是神医，若因一个女人而丧了性命，岂不是太不值了。”沈君顺势说到。“老夫信天，更信命。倘若真是因牵累而丧命，那老夫也只能认命了。”……
独坐屋内，望着案头时而摇曳的烛火，李紫墨终于等到了子时。
灯烛的映衬下，其黑亮的发髻上，一枚闪着银光的梅花簪格外醒目。
背对房门，她稍稍坐正身，随手整了整衣领和胸前的盘扣。
就在这时，一阵凉风吹进来，屋门被推开了。
深深沉了口气，桌案之下，李紫墨双手交叠，暗暗握住了腕上的嵌金玉镯。
“紫梅姑娘。”“许老先生来了。坐吧。”
“深夜叨扰，还请……”“许老既已经来了，那些客套话自不必再说了。”
相对而坐，随后，倒上一盏清茶，李紫墨将其送到许神医跟前。
“那香囊……不知姑娘用着如何？”“若是不用，我又怎知许老遣方精妙、内藏深意呢？”
李紫墨此言一出，许神医立刻做出了一个动作。
只见其双手握住拐杖，连着几下，“咚——咚——咚”戳在了地上。
“香袋浸水，想必，姑娘已然亲眼看到那几行字了。”“是。色红如血，字字入心。”
“那姑娘……”“难得深夜相见，许老之言缓一缓，且容紫梅先问您一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