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李紫墨再次听到了来自梅园那疯女人的声音，忽远忽近，她仿佛在念着什么、又仿佛在清唱着什么。
同样，在西屋照料楚江的曾妈也听到了这一切。
守在榻边，望着熟睡中的楚江，她轻轻拍着他的肩膀，以期能带给他最大的抚慰。
半睡半醒地过了一夜，清晨，李紫墨坐在妆台前，呆呆地望着镜中的自己。
“四太太，您昨晚歇得还安稳吗？”曾妈一边为李紫墨梳着头，一边问到。
“先是睡不着，后来总算睡着了，却断断续续地做梦，至于梦到了什么，这会儿倒是一丁点儿都记不起来了。”李紫墨回应到。
“四太太，我已经给您熬好了滋补汤，用的正是大太太送您的那些名贵药食；待会儿，等伺候您上完妆之后，我就让小厨房的人把汤给您送过来。”
听了这句话，李紫墨先是一顿，随后，缓缓搁下了准备试戴的耳坠。
“厨房的那些下人，都还信得过吗？”转动着手腕上的墨玉镯子，李紫墨低声说到。
“您是担心她们会……”“区区几个下人本不足为虑，但怕就怕，她们为人所指使、利用，不声不响的，便可将我算计于股掌之间。”
“饮食中下毒，那可是谋人性命、伤天害理的事，想必，那些人定是不敢的。”“但愿是我想多了，在这帅府之中，即便心机再深、再怎么勾心斗角，也总不至于轻易就夺人性命吧。”
“四太太，您放心，内有我、外有孔副官，我们一定会尽全力护好您的。”
事实上，对于孔安的暗中相助，李紫墨心里多少还是存些疑虑的，她不敢贸然相信那是老天爷为自己降下的贵人，毕竟，这样的福报到底不是寻常人可遇、可受的。
不过，即便有所顾虑，但在帅府之中，她还是感受到了一丝丝温暖与安慰；不得不承认，作为一个女人，她总是需要有一个男人来给她力量，哪怕这股力量还不够强大，哪怕它还需要小心翼翼地隐藏。
“咚咚咚。”
整整了衣领，忍着隐隐的头痛，孔安敲了敲门。
“进来。”
随即，里面传出了陆应山响亮而有力的声音。
“大帅。”
一进屋，孔安立刻行了个军礼。
“怎么，今个儿睡过头了？连军部例行的早会都不来了？”拍了拍孔安的肩膀，陆应山一手插着腰。
“不循军令、缺席早会是属下的过错，还请大帅责罚。”
“孔安，你可是我的副官，军中的一双双眼睛可都盯着呢。要是连你都管不好，往后，我还怎么服众、怎么带队伍啊？”
“大帅教训得是，属下知错，属下甘愿领罚。”
话音未落，凑近些，一把拽住孔安的衣领，陆应山闻了闻，“说，昨儿晚上是不是喝花酒去了？”
“没……没有。”孔安难为情地笑了笑。
“还不说实话？”“是……是喝了点儿，但也没喝多少。”
面对陆应山不怒自威的气势，孔安只好如实回答。
“呵呵，你应该知道我的脾气，在我陆应山这儿，不管犯了什么错，肯承认、肯说实话才是最最要紧的。”“是，属下明白。”
“得了，也别领什么罚了，一顿军棍下来，你小子非得皮开肉绽不可！先去浴房洗个冷水澡，再换身儿军装，这是在军部，别弄得一身酒气，没个副官的正经样子。”
“是，大帅！”
走出会议室，仰起头看看天，孔安摘下了军帽。
舒了口气，一步步向前走着，他不由地暗生思虑。
刚刚，陆应山的话会不会隐含着什么深意？犯错、承认、说实话，他究竟仅仅是就事论事，还是着意地在向自己暗示着什么？应该不会吧，难不成，自己和李紫墨在府中的那番对话被陆应山的人听到了？
又或者，是自己“做贼心虚”，因为有了暗中之事，才会对别人的言语多思多想？算了，不想那么多了，跟在陆应山身边，除了尽可能谨慎小心之外，其余的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略低着头正想着，忽觉迎面来人，孔安猛地抬起头。
“这一大早，孔副官怎么垂头耷脑的呀？”
“是……是冯营长啊。”孔安先是一顿，随即勉强挤出了笑容。
“我看，有些日子没见，你可是瘦了。”“是吗，多日不见，冯营长倒是更显精神了。”
“嗨，你我之间，还称呼什么官职啊！就和从前一样，喊我一声冯兄就行。”“不不不，这是在军部，称呼上还得循着规矩来。”
“大帅这会儿在吗？”对方跟着问到。
“在，在，大帅在会议室，我刚从里面出来。”孔安痛快地回答到。
“那好，我手头儿有几件重要的事，这次回来，正好当面向大帅汇报。”
“对了，瞧我这记性，还没恭贺冯营长晋升之喜呢！不不不，往后，就得正儿八经地称呼一声‘冯团长’了。”“哈哈哈哈，什么团长，不过是团副儿，副手而已。”
“凭冯兄的本事，副的变正的，那还不是早晚的事儿嘛。”“哈哈哈哈，那哥哥我就借孔老弟的吉言了。”……
来到浴房更衣间，孔安才脱下上衣，忽然，有人从背后拍了他一下。
“哎哟！”孔安顿时一惊。
“呵呵，又不是见了鬼，至于吓成这样嘛。”
“齐三儿！你个小兔崽子，吓死你爹了！”
孔安拿起方凳上的毛巾朝对方抽了过去，“这会儿，你不去操练，跑到这儿干什么？”
“我昨儿值夜岗，这不，洗个澡，完事儿就回去补觉了。”
见孔安背着身没有答话，稍稍顿了顿，齐三凑近些，“安子哥，你瞧见了吗？冯老四回来了。”
听了这句话，孔安先是皱了皱眉，随后，“咚”的一声，将脱下的军靴扔进了换衣柜最下面的格子里。
“安子哥，你说那个冯老四有什么可牛气的，不就是走了狗屎运，提了个副团长嘛。瞧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一进军部的门，恨不能横着走。”“行了，人家现在已经是副团长了，往后，你这张口闭口地可得留点儿神。”
“你还不知道吧，其实，他昨天下午就回城了；晚上，还特意请了不少弟兄，摆了个不小的接风宴呢。”“这太正常了，升官之喜，图个热闹、图个高兴嘛。”孔安漫不经心地应到。
“你知道他在哪儿摆的席吗？”“不知道，总不能是花街柳巷吧。”
“聚——義——楼。”
听到这三个字，刹那间，孔安的心重重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