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嫣红捡起的佛珠,大太太背过身去,闭上眼,深深舒了口气。
“太太,帅爷不会有事吧?”稍上前一步,嫣红低声说到。“没有真凭实据,廖怀忠所言也只能算是个人猜忌,根本作不了数。”
“可回音阁的那场大火……”“那场火是帅府的飞来横祸。那一夜,葬身火海的人只有一个,就是肖紫珊的贴身侍女——彩凤。”
此时,望着一脸厉色的大太太,嫣红不再敢言语。
“怎么?人言蛊惑之下,莫非你也动了糊涂心思,认为昔日那场大火是人力故意所为,目的就是为了取那胡司令的性命,使其灰飞烟灭?”“不……不是。嫣红万万不敢生出这样的念头。”
话音未落,这时,二太太带着楚江从屋外走了进来。
“给太太请安。”
见二太太前来,大太太下意识整了整衣领,随后,端端正正地坐在了主位上。
“今日,二太太倒是来得早啊。”“念着太太前日身体不适,我自当早些过来问安。”二太太稳稳说到。
“劳你记挂着,我没什么大碍。”“那是最好。只要太太安康无虞,就是整个帅府的福气了。”
说完,二太太看了嫣红一眼。
“嫣红,给二太太奉茶。”“多谢太太。”
稍顿了顿,大太太接着说到:“你怎的把楚江带过来了?帅爷和四太太知道吗?”“回太太,这会儿,四太太正伺候帅爷歇下;她本就身怀有孕,若是再为楚江劳神分心,怕是不相宜啊。”
没等大太太回应,二太太跟着说到:“今日正午,许神医要入府为楚江用针,未免叨扰四太太静心养胎,所以,我想着……”“你是想让楚江暂且移去你的齐淑苑吧。”搁下茶盏,大太太冷冷说到。
“若是太太觉得不妥,那就让楚江留在您这儿,到时候,请许神医直接到同齐堂来。”“不必了。楚江由你亲自照顾,我又怎会信不过呢?”
“嫣红。”“在。”
“送二太太和少爷回齐淑苑吧。”“是。”……
随后,一步步向外走着,就在即将跨过门槛之时,恰恰于大太太抬起头的一刻,楚江忽然停下来,回过了头。
相对而望,猛然间,大太太感觉到,楚江的一双眼睛里竟透出了一束从未有过的光亮。这样的眼神,全然不似一个久久不能言语的病儿,反倒更像一个被老天降下灵气的孩子,即便是静默不语,却依旧能令所见之人心生触动。
“慢着。”
听到大太太的一声唤,二太太转过身,且稍用力些拉住了楚江的手。
“太太,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楚江,来。到大娘这儿来。”
“去吧。”慢慢松开楚江的手,二太太朝他微微一笑。
见楚江来到跟前,大太太俯下身,伸出手,轻轻抚了抚他的额头。
“瞧这一双俊秀水灵的眼睛,哪里像患了哑症的孩子呀。”
此刻,听着大太太的话,二太太未动声色。
“但愿许神医手中的银针能治好楚江的病,让这可怜的孩子再能开口说话。”“有帅爷和太太的疼惜,再加上许神医的精妙之术,假以时日,想必,楚江的病定能痊愈。”二太太应和到。
“万事讲求机缘,时机一到,一切就都能如愿了。”……
站在内堂正中,望着二太太与楚江渐渐远去的背影,大太太长长地舒了口气。
“我今天才发觉,楚江的一双眉眼真是越来越像肖紫珊了。”“太太,如今,那疯女人早就变了样子,当真是与从前判若两人了。”嫣红跟着说到。
“这几日,你可有去过她那儿啊?”“遵您的吩咐,照着从前的规矩,嫣红已将一些衣物和吃食送过去了。”
“她还是老样子吗?”大太太再问到。“同以前一样,见着我去,她还是会躲在一边,就好像我要杀了她似的。”嫣红答到。
“养她在府中是帅爷的意思,我也不得不从。”“是。嫣红明白。”
似乎犹豫了一下,停顿片刻,嫣红说到:“太太,帅府大火的那一夜,肖紫珊也是去过回音阁的,是吧。”“何止去过?那时候,肖紫珊就是今天的李紫墨;有贵客入府,帅爷自然要她相陪。”
“可最后……肖紫珊安然无恙,倒是她的侍女……”“那是老天爷开恩,没让一场大火夺了她的性命;至于彩凤,就算是一命换一命,为自己的主子消灾抵祸了吧。”
“看来,那肖紫珊还真是命大。”“有命活也要懂得惜福。若是不辨情势、自作为祸,那可就是害人害己了。”……
又是一番云雨过后,冯四仰面躺在榻上,露出极为享受和满足的一笑。
坐在榻边,三太太香肩半露,垂下的发丝遮住了半边额头。
片刻之后,走到落地妆镜前,望向镜中的自己,她不由得叹了口气。
“九香。九香。”“快起来吧,把衣服穿好。”三太太背身回了一句。
“你过来嘛。我就喜欢抱着你,闻你身上的香味儿。”
利落地系好衣扣,捋了捋头发之后,三太太转过身,面向冯四。
“刚才,你说的那些,到底是真是假啊?”“这样的事,我能随便跟你玩笑?”
说罢,冯四起身靠在软垫上,露出颇为不屑的一笑。
“因为捉住了敌匪的一个重要头目,就以此断定那个姓胡的司令是死在了陆应山手里?”三太太问到。“叶重远已经亲口说了,胡忠环根本没有叛逃他部,所以,杳无踪迹的他,只可能是死在了陆应山的帅府。”
“他……他就没有可能投靠什么其他人吗?你不是说,那些敌匪很有势力,里面有不少统兵打仗的高官嘛。”“投靠他人?你这话是骗鬼呢。敌匪当中,与胡忠环打过交道的只有叶重远一人,旁的,他就是想见,也很难办得到,更不要提什么策反招安了。”
“这么说,事实上,那个胡司令并没有叛逃,而是……”“他是赴了一场送命之宴,死在了陆应山的大帅府。”
“不。不可能。”“不可能?回音阁的那场大火你没忘吧,里面可是死过一个人啊。”
“那场大火的确烧死了一个人,可她是从前伺候肖紫珊的丫头——彩凤。”
“怎么?一具烧得焦黑且四分五裂的尸骨,看上一眼,就能让你确定他是谁了?”
冯四的突然一问,使得三太太一下子愣住了。
顿时,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的过往之事涌上心头:
“太太。帅爷呢?帅爷呢?”“三妹,帅爷没事。帅爷没事。老天保佑。若是帅爷再晚一些送胡司令出去,怕是真要困身火海了。”
“那肖姨太呢?她怎样了?”“她没事。只不过……”
“不过什么?”“为着护肖姨太,彩凤姑娘怕是凶多吉少了。”
“彩凤她……她难道已经……”“进去救火的人几次都寻不到她,万般无奈之下,咱们怕是只能等着风势渐退、火灭烟散了。”……
正午之时,跨进帅府正门,三太太朝着自己的居处缓缓走去。
经过一处廊亭,恰巧,李紫墨迎面走了过来。
“三太太。”
猛地回过神,望向李紫墨,三太太的脸上露出很不自然的一笑。
“你现在有了身孕,怎还随意出来走动呢?”“楚江在齐淑苑用针,我心里惦记着,必得走这一趟呢。”李紫墨说到。
“且让曾妈先回吧,我陪你一起过去。”“好啊。上一次,你送给楚江的小玩意儿,他可是喜欢呢。若是再见了你,他肯定高兴。”……
沿着石子路前往稍远处的齐淑苑,其间,搀扶着李紫墨,三太太有意放慢了脚步。
“九香,方才院中人多,所以,我只好称呼你一声三太太。”“我明白。咱们不是早就约好了嘛,只有私下之时,才可互唤名字。”
“你这是刚从外边儿回来?”李紫墨轻声问到。“是……是啊。与其整日闷在府里,倒不如出去走走,哪怕只买些女人用的小物件儿呢。”
“今儿是十五?”“对啊。你也知道,若无特别的吩咐,每逢初一、十五,女眷是可以出府的。”三太太应到。
“你出去,陆应山就不派人跟着吗?”“你是新宠,陆应山自然格外在意;我可是旧人,所以,也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不管怎样,咱们自己还是应该多在意些,外面什么人没有,多些防范总不会错。”
说这句话时,李紫墨着意拍了拍三太太的手腕。
“放心吧。你送的那尊玉佛,我可是日日都贴身戴着呢。”
拐过一个弯,在一处花坛前,三太太暂且停了下来。
“紫墨,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什么话呀?竟还让你犯了为难。”李紫墨笑着应到。
“其实……其实你真该找个高人给你算上一卦。”“算卦?好端端的,怎的提起这个了?”
“不问别的,就问你肚子里的这一胎,究竟来得是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