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紫墨一进回音阁,迎上前的曾妈一眼就瞧出了不对劲。
随后,搀扶其坐在衬着厚实软垫的椅子上,曾妈先后送上了温热的手炉、还有新制的红枣茶。
“四太太,少爷那边……”“今日用针一切如常,熏灸之时,楚江已然睡着了。”李紫墨应到。
“少爷暂且留在了齐淑苑,这下,二太太可如愿了。”
话音未落,李紫墨忽作欲呕之态,见状,曾妈随手拿起案边的口盂,连忙递了过去。
“四太太,您觉得怎么样啊?要不要我……”“去……去给我拿杯清水来。”
缓了口气,李紫墨一边抚着胸前,一边说到。
“这会儿,许神医不是在府中嘛,我这就请他过来。”
听了曾妈的话,李紫墨皱着双眉,摆了摆手。
“不用请了。再有一会儿,他自会过来。”……
入得内寝,倚靠在榻边的软枕上,李紫墨闭上眼,深深沉了口气。
“四太太,这才一会儿的工夫,您的脸色就全然不似一早那样明艳光亮了。”“府中恐会出大事,越是细想,我就越觉得忐忑难安。”
“出事?出什么事啊?”曾妈紧跟着问到。“冯团长深夜面见陆应山,难道还不是大事吗?”
“冯团长?”曾妈不由地一顿。
“四太太,是不是方才三太太跟您说了什么?”“你猜对了。”李紫墨低沉着声音说到。
“看来,她定是出府私会去了。”“从前的失子之痛,如今的备受冷落,这一切,足以让一个女人对自己的丈夫失望至极。”
“三太太是不是从冯团长那里听到什么消息了?”“应该是。否则,九香也不会突兀地劝我去算上一卦,断一断我腹中的孩子究竟来得是不是时候。”
此时,缓缓转动着手腕上的墨玉镯子,李紫墨忧思心头。
“我以前跟你说过,对于冯团长,陆应山早就是动了心思的;说穿了,就是信不过。无独有偶,那次在茶楼意外相遇,顾春明也曾亲口说过,像冯团长这样的人,即便相处久了,仍会让人觉得他是怀才不露、深不可测。”
“四太太,您的意思是……”“陆应山的心思,冯团长不可能全然无知;加之其背靠廖司令,怕是早就做好弃旧归新的准备了。”
“冯团长会帮着廖司令与帅爷为敌?”“现在,我甚至会想,冯团长之所以选择回到军部,表面上是为了早日晋升,可内里怕是另有筹谋的。”
“是为了三太太吗?”曾妈跟着说到。“也许九香会这么认为,可是,我不会。”
这一句,李紫墨答得极为肯定。
“男人间的争斗,不是有很多都为了女人嘛。”“胆敢与长官的女人私通,可见,冯团长必是好色;不过,他绝非性情中人;这一点,在军部刑房,我早就亲眼见识过了。”
说罢,李紫墨轻轻叹了口气。
“这么说,为了不屈居人下、为了今后更好的前程,冯团长很可能会与帅爷反目。”“这样的事,从古至今,何时何处又不在上演呢?”
“他会害了帅爷,从而毁了咱们整个帅府吗?”曾妈再问到。“我不知道。九香的话说得十分隐晦,三言两语间,也无法探知过多。”
“有一天,如果帅爷真的败了,整个府里,能得出路的怕是只有三太太了。”“倘若真有那一天,我倒是盼着冯团长能把九香带走,好让她换个活法儿,平平安安、踏踏实实地过完下半辈子。”……
出得齐淑苑,许神医径直前往李紫墨的居处;然而,行至半途,嫣红却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见过许神医。”“嫣红姑娘有礼。”
“太太吩咐,若是神医不急,可否略作耽搁,先去一趟同齐堂?”“有劳姑娘引路,鄙人跟随便是。”
听了许神医的话,站在两条石子路的交叉处,嫣红似乎并没有即刻领路之意。
望着许神医,她的眉眼神情中流露出暗暗的思虑。
“神医果然断得不错,那日,您一番用药、施针之后,太太再醒来时,已完全记不起自己之前的神乱之状了。”嫣红说到。“无论起因如何,但凡心神之症,事后全无记忆者,十中可有三四。”许神医稳稳应到。
“依神医之见,往后,诸如此类之症,太太还会再发吗?”“只要太太能静心调养,日后,定会安泰无虞。”
稍顿了顿,嫣红接着说到:“眼下,少爷、太太、还有四太太,都要神医悉心照应着,如此,当真是辛苦了。”“承蒙帅爷与太太信重,鄙人自当尽心竭力。”
“嫣红曾从太太口中听闻,神医精通奇门之术,可未卜先知。”“占卜预测,鄙人确有涉猎;至于是否异常灵验,还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事实上,在答这一句时,许神医已然对嫣红加了揣测与提防。
“那神医可否断一断,四太太这一胎究竟是男是女啊?”“这……”
“嫣红不过是好奇,实在忍不住,才想着私下里要向您提早问一问。”“嫣红姑娘伶俐细腻,不仅侍奉太太处处得宜,对四太太更是有关切之心。”
“正如帅爷所言,府中四位太太都是一样的主子,嫣红自当时时敬奉、处处尽心。”“既然姑娘是真心实意,鄙人又何来不成全之理?借此天时,鄙人姑且就为四太太这一胎,占上一卦吧。”……
齐淑苑内室之中,打发下人出去之后,二太太紧闭房门,还特意落了锁。
“楚江。楚江。”掀起榻前垂下的纱帐,二太太轻声唤到。
很快,楚江睁开了眼睛。
“好孩子。现在,你可以起来了。”
自软榻上坐起,楚江的眼神中闪动着光亮。
“二……二娘。”“唉。”
紧紧握住楚江的手,二太太渐渐红了眼眶。
“方才用针的时候,有没有觉得疼啊?”“没……没有。”
“看着那一根根浸了药液的银针扎在你身上,二娘真是快要心疼死了。”“不疼。真的……不疼。我……忍……忍得住。”
“好孩子,你受苦了。”
说完这一句,二太太的眼泪簌簌而下。
“二……娘,我……什么……时候……可以去……去找……”“二娘知道,你每天每夜都在想念你的亲娘,是不是?”
“是。我……想要……去找娘。”“二娘答应你,一定会让你们母子重聚。”
擦去眼角的泪痕,二太太再说到:“楚江,你一定要牢牢记着二娘的话,眼下,你能开口说话的事,千万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就连二娘身边的玲子姑娘,也要隐着、避着。”
“四……四姨娘……”“听二娘的话,还是暂且别让四姨娘知道吧。”
“四姨娘……是……是好人。”“二娘知道她是好人。”
“对……我好。”“是。今后,要真想让你们母子团圆,断断少不了四姨娘的全全相助。”……
跨进回音阁,随在曾妈身后,许神医来到了内堂。
片刻之后,披着白色的狐毛披肩,李紫墨自一扇屏风后慢慢走了出来。
“见过四太太。”“许神医有礼。”
而后,李紫墨一个手势,曾妈退了出去。
“若是没猜错的话,许神医是从同齐堂过来吧。”“是。”
“如此,太太是放心不下楚江,还是放心不下我啊?”“少爷的病症,帅爷与太太一向是格外牵挂,至于四太太的身孕……”
“这孩子最终能否平安降生,怕是全在太太的一念之间吧。”
听了李紫墨这句话,许神医暗暗沉了口气。
“紫梅万万不愿步三太太昔年失子之后尘,所以,特相求于许神医,请您为我保住这得之不易的第一子。”
没等许神医回应,李紫墨走到近前,跪在了地上。
“四太太身怀有孕却行此大礼,实在是折煞……”“紫梅心知肚明,帅府之中,定会有人想借神医之手,加害我腹中之子。”
“四太太,您先起来。先起来啊。”“但求神医全力相护,保得紫梅母子平安。”
“四太太。”“若您不肯应允,紫梅便长跪不起。”
守在内堂之外,眼见李紫墨亲自下跪,曾妈一把推开门,闯了进来。
紧接着,“噗通”一声,她同样跪在了许神医面前。
“求神医大发仁心,为四太太护得周全。”……
移步内室,为李紫墨诊过脉之后,许神医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了一个方剂。
“这是……”“这是一副安胎的方子。”
“怎么?莫非是我胎象不稳?”李紫墨问到。“以今日脉象来看,胎气确有所动。”
“用这方药,可否立竿见影?”“四太太安心,此方历久而精炼,定可功奏神效。”
曾妈刚要拿过写有方剂的纸张,谁知,竟被许神医用手按住了。
随之,他用食指轻轻点了点方子上的第四味药。
“配药的时候,这一味定须除去。”“是。是。我明白。我明白。”曾妈即刻心领神会。
“你且去抓药吧。另外有些叮嘱,我要单独与四太太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