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斋内,满目的华丽精致,使得嫣红欣喜不已,颇觉颜面有光。
再次相见,面对李紫墨,她的眼神中满是夙愿得偿的倨傲盛气,全然不见曾经有过的种种惶恐与卑怯。
对于这样的转变,李紫墨自是早有预料;不过,亲眼得见之后,她还是生出了一种感觉;在她看来,嫣红的变化显得有些太快、太急,就如同一个流浪已久的乞丐突然变成了富贵王爷,在其还没来得及洗去污秽、换上新衣之时,就已经急不可耐、一步步爬向金阶之上的正位宝座了。
“瞧瞧。这凝香斋里的饮食器具,不是镶金的、就是描银的,当真是极尽奢华呢。”搁下手中的茶盏,三太太笑着说到。“新人新物,想来,定是帅爷着意安排,也好让五太太称心如意。”李紫墨应到。
“能得帅爷格外疼惜,我也是受宠若惊。”嫣红跟着说到。“只要能讨帅爷欢心,往后,五太太的恩宠可就享用不尽了。”
三太太话音刚落,这时,大太太自前厅一步步走了进来。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回,嫣红并没有迎上前去,而是恰恰在其跨入内堂门槛的一刻,自座位上,缓缓地、稳稳地站了起来。
“嫣红未及远迎,还请太太宽恕失礼之罪。”“五妹妹不必多礼。快坐。快坐。”
对于这样一幕,李紫墨与三太太自是入眼入心、各有所思。
不同的是,三太太留意之处乃是嫣红的得志猖狂、轻蔑旧主,而李紫墨所在意的却是大太太的不愠不怒、泰然自若。
“本该是早些过来的,可左左右右地耽搁之后,到底还是迟了。”落座之后,大太太说到。“无论早晚,只要太太肯来,就是嫣红的福气了。”
说着,嫣红一个手势,侍候在一旁的下人为大太太奉上了一盏新茶。
“对了。太太都到了,怎的还不见二太太呢?”片刻之后,李紫墨说到。“四妹有所不知,楚江突发急症,二妹守在身边,一时半刻怕是离不开了。”
大太太此言一出,刹那间,“一箭双雕”四个字闪现在李紫墨的心头;望向坐在对面的嫣红,此刻,其有意低下头去摆弄手腕上的鎏金镯子,从而避开了彼此眼神的交汇。
“楚江的哑症不是才好了不多久嘛。这会儿,怎的又起了急症呢?”这时,三太太说到。
“是啊。楚江年幼体弱,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啊。”李紫墨顺势应到。
“四妹不必太过担忧,有许神医在齐淑苑相照,想来,楚江那孩子是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
李紫墨刚要再开口,大太太紧跟着说到:“四妹如今有着身孕,但凡是染了病气的地方,都是不宜去的。”
“太太,我还是……”“作为楚江的姨娘,四妹牵挂情切,我自是能理解;不过,为着腹中的孩子,你可千万不能随性而为,做出什么悔之莫及的事啊。”
说完,大太太轻轻拍了拍李紫墨的手。
“光顾着说话,这会儿,几位太太的茶怕是已经凉了吧。”稍顿了顿,嫣红说到。
“那就劳烦五妹妹亲自泡上一壶新茶,再给三妹和四妹奉上吧。”大太太应到。
“好。请几位太太稍后,嫣红去去就来。”……
齐淑苑内寝之中,眼见玲子端着水盆走出去之后,坐在榻边的二太太深深舒了口气。
“请二太太放心,用针之后,小少爷表面上是昏睡不醒,内里却无一丝一毫的损伤。”许神医低声说到。“神医精妙之术,我自是信得过;可是,眼见楚江小小年纪,却平白无故地遭了这些罪,我心里真是疼啊。”
说罢,二太太背过身,悄悄拭了拭眼泪。
“方才在同齐堂,一听到青蓝姑娘的传报,鄙人心中即刻就明白了。”“得知神医入府,我自要把握时机,好让她亲耳听见最想听见的、亲眼看到最想看到的。”转回身,二太太说到。
“那药粉入口酸涩,小少爷着实是受委屈了。”“温水送服,身热愈现,逆食成呕,色暗如血。遵神医叮嘱,用下药粉之后,我细细掐算着时辰,故意让玲子亲眼目睹楚江呕出‘黑血’的一刻。只有借她的眼、她的口,大太太才会真的相信,那取之于母的血药丸是一剑双刃,既能明着医好楚江的哑症,又能暗地里再夺了他的性命。”
“鄙人同样给肖姨太留了应对之物,只要大太太派人前去探看,就一定能感知到其命不长、再难为患的气息了。”“肖姨太是个可怜的女人,若是没有楚江,恐怕她早就活不下去了。”
轻轻叹了口气,而后,许神医自随身的木匣中取出一只青白色的小圆石。
“二太太,自今夜子时到明日辰时,每隔一个时辰,您就用浸过这块石头的清水给小少爷自上而下擦拭一遍头顶、前额、腋下、肘窝、掌心、腘窝、还有足底。如此一来,内热不结、气血通行,小少爷自会阴阳得守、安泰无恙。”“好。我记下了。”
接过对方手中的圆石,随即,二太太将其藏在了袖中。
“请二太太宽心,或许,再过不了多久,小少爷和肖姨太所受之苦便有尽头了。”
听到许神医这句话,二太太一下子抬起头。
“神医的意思是……”“天道好轮回,善恶终有报。只要时机一到,无论是谁,曾经用下的毒、过往做下的孽,这一切的一切,全都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回音阁内,倚靠在榻边的软枕上,李紫墨一次又一次缓着气,静静忍受着阵阵袭来的腰腹坠痛。
好不容易熬到疼痛暂且休止,她接过曾妈递上的温水,仿佛渴了许久一般,将整杯水一饮而尽。
“再去……再去给我倒上一杯。”“四太太,您慢些喝,当心呛着。”
眼见李紫墨一口气饮下第二杯之后,曾妈接过空杯子,将其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
然而,正是这不经意的一放,银盘之上,另外几只杯子忽然引起了她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