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晚饭之后,陆应山来到了同齐堂。
“帅爷,您不多陪陪四妹,怎的来我这儿了?”大太太笑着说到。“这会儿,紫梅有老三陪着,俩人正说话儿呢。”
陆应山此言一出,大太太握着茶盏的手不由地微微一颤。
“没想到,姐妹们相处久了,九香那性子倒是与四妹合得来。”“她俩年纪差不多,容易谈得来。”
伺候陆应山换下衣服,而后,大太太落座桌案前。
“帅爷,我想着,眼下,当务之急是为四妹选一位护胎的郎中。”“嗯。刚刚,紫梅也跟我提到了这个。”陆应山说到。
“四妹可有举荐什么人啊?”大太太跟着问到。“这倒没有。紫梅是个懂事的,你如何替她安排,她随着就是了。”
“说起来,整个帅府里,四妹的规矩礼数是最最周全的;难怪她这么有福气,一入府就独得帅爷偏宠,如今,还怀上了孩子。”“的确,紫梅是个有福之人,我疼她,她自己也争气。”
“若是帅爷同意,不如,就让许神医来照护四妹这一胎吧。”
听了大太太这一句,此时,陆应山的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
回音阁内,望着李紫墨,对面而坐的三太太若有所思。
“好啊。有了这个孩子,日后,你在陆府就能挺直腰板、站稳脚跟了。”“九香,你这话怕是说早了。”李紫墨淡淡一笑。
“我明白,你是怕……”“困身帅府之中,她若想害我,我便是防不胜防;若想一身两命、双双保全,只能看我和这腹中孩子的造化了。”
“大太太阴毒至极,为达目的,不惜伤天害理、无所不用其极。”“所以,你的孩子没了。”
“是。从落胎的那一刻起,我便恨透了她,恨透了陆应山,恨透了整个帅府。”
说完这一句,三太太闭上双眼,深深地沉了口气。
“你恨陆应山,是因其不曾听信你的真切怨诉,反而将失子之事归因于那场诡异大火之后的厄运连连。”“是。陆应山自始至终不肯信我。对于我的一再哭诉,他甚至表现得愈加厌烦,小月之中,全然不顾我的切肤之痛,对我愈见冷漠,一日日,越发不闻不问。”
倾听三太太的诉说,同为女人,李紫墨越发怜悯她,也越能理解其万念俱灰之后的移情别恋、另寻安慰。
然而,思绪至此,她也不禁为对方暗暗担忧,毕竟,这样的暗通私情早已不是什么全然隐秘之事,孔安对这一切早有察觉,且一直都在有所准备地监视着。
“怎么?你知道三太太昨晚去了哪儿?”“当然。我当然了解她的行踪。”
“是不是陆应山派你暗中监视她?”“不。陆应山从未给我下过这样的命令。”
“难不成,是你自己……”“对。是我要跟踪和监视三太太,也恰恰是因为这样做,她的丑事才露了出来。”
“紫墨,实话告诉你吧。昨天晚上,那个女人根本没到过聚義楼,也不曾会过什么旧日的姐妹;她是偷偷去了城西的一处宅子,到哪儿见了一个人。”
“你……你说什么?三太太趁夜私会之人竟然是冯团长?”“事实上,我早就知道他们的丑事,只不过,我一直耐着性子,一直在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
“紫墨。紫墨。”
这时,三太太一声唤,李紫墨一下子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没……没什么。”
“是不是我刚才说的话,让你心里更不安了?”“没有。在这帅府之中,也就只有你肯对我讲些肺腑之言了。”
说着,李紫墨轻轻握住了三太太的手。
“你身边的曾妈,可还信得过啊?”稍顿了顿,三太太低声说到。“还好。她的品性为人,姑且是信得住的。”李紫墨应到。
“还有,照顾楚江的那个翠兰,你觉得怎样啊?”“翠兰?那丫头还算勤快懂事,日日照料楚江,倒也不曾有过什么差池。”
“依我看,那妮子虽长得不错,可生得一副吊眼梢子,却不是什么善相。”
“吊眼梢子?”“你没听过那句老话儿呀,宁交王八羔子、不交吊眼梢子,这样面相的人,表面上不声不响,内里却藏着不少心思呢。”
“九香,你放心,对于那些下人,无论远近,我都会小心谨慎、处处留着神。”
说这句话时,桌案之下,李紫墨轻轻转动着手腕上的墨玉镯子。
“总之一句话,自今日起,为了你和孩子,你定要时时刻刻提防着,哪怕是睡觉,也得睁一只眼。”“嗯。我记下了。”
“我知道,怀着身孕,还让你这般忐忑难安,着实是伤身、费心血的。”“既嫁入帅府,无论是福是祸,紫墨唯有一一承受了。”……
出了军部,在城中选了一家小酒馆,齐三相陪,孔安点了一桌子酒菜。
“安子哥。这会儿,我能叫您哥了吧。”齐三一边斟着酒,一边说到。“既已换上便装出来,若再称呼什么副官,也不合时宜啊。”
“还别说,您一穿上军服,整个人都不一样了。高高挺挺的,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英气。”“哼。当初,若不是家道中落、走投无路,我也不会一心从军,混成今天的样子。”
叹了口气,随后,孔安将杯中热酒一饮而尽。
“现如今,您是大帅的心腹,整个军部,谁不得让您三分啊。”“与其说是心腹,倒不如说是鞍前马后的狗腿子。你我都一样,都得看人脸色、仰人鼻息。”
说罢,“咚”的一声,孔安将空酒杯重重地落在了桌案上。
“近来,冯老四那边儿,你给我盯紧了吗?”“盯紧了。盯紧了。许是抽不开身,冯四儿有日子没找三姨太寻欢作乐了。”凑近些,齐三说到。
“冯老四虽说好色,但也还分得清缓急轻重,他得精着心把廖司令那边伺候好了,同时,也得应付好大帅这边。”“哼。姓冯的可是墙头草,风往哪边儿吹,他就跟着朝哪边儿倒。”
“那依你看,到最后,他冯老四会往哪边儿倒啊?”孔安顺势问到。“这……这我哪敢乱说啊。”
“我不过是随口一问,你用得着紧张吗?”“我不紧张。在哥面前,我就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紧跟着,见孔安拿起筷子,齐三赶忙将一盘水晶肚送到了他面前。
“冯老四既然敢偷大帅的女人,想必,早就为自己盘算好后路了。”“他之所以极力攀附廖司令,定是为了给自己找好靠山,到时候,也好辞了大帅这边儿,带着那窑姐儿远走高飞。”齐三应和到。
“他想走不难,就算和那女人一起走也不难。”孔安稳稳说到。
“不难?安子哥,您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他们可以一起死,然后,黄泉路上、比翼成双。”
突然听到这一句,齐三顿时愣住了。
“怎么?我说这个,把你吓着了?”夹起一颗肉枣放入口中,孔安一边嚼着,一边说到。
“安子哥,莫非……莫非大帅已然……”“私下里,大帅早就跟我说过,冯四这样的人,终是留不得的。”
“大帅当真会杀了他吗?”齐三再问到。“凡事讲求时机,要人性命更是如此。”
“时机?”“对。时机一到,大帅一定会要了他的命。”……
夜渐渐深了,在齐三的搀扶下,喝了不少的孔安走出了酒馆。
清冷月色之下,迎着一阵阵凉风,他的眼睛半睁半闭,不时地笑出声来。
走着走着,许是忽觉两腿酸软,一个支持不住,孔安跪在了路旁的石栏边。
紧接着,一股热流自胸中上涌,“哇”的一声,混着浓浓酒气、还未曾消化的食物被连连呕了出来。
过了一会儿,呕吐暂且止住,孔安倚靠着石栏,瘫坐在了地上。
缓缓抬起头,望向夜空,就在这四周漆黑、四下寂静的一刻,几滴泪自他的脸颊悄然滑落……
同齐堂内,看着陆应山渐渐睡熟之后,大太太下了床,轻步走出寝室。
而后,慢慢推开西屋的门,眼前,灯烛之下,嫣红正在仔细缝绣着什么。
“这么晚了,你还没歇下呀?”“哟。太太,这会儿,您怎的出来了。”
许是被惊着了,此刻,嫣红的神情显得有些不自然。
“实在睡不着,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又怕扰了帅爷的好梦。”“既然如此,太太就在这儿坐一会儿,嫣红陪您说说话儿吧。”
缓了口气,落座桌案前,针线笸箩里,大太太随手拿起一只绣了一半的荷包。
“这是想绣什么花案啊?”“回太太,嫣红想试着绣一只凤凰鸟。”
“凤凰?行啊。现如今,你的刺绣手工可是越发精进了。”“太太说笑了。若论技艺精湛,嫣红还差得远呢。”
放下手中的银色荷包,大太太叹了口气。
“太太,您入夜难眠,可是有什么心事啊?”嫣红试探着问到。“眼下,除了回音阁那一位,还能有什么搁在我心上呢?”
“是不是……她已经开始动了什么心思啊?”“哼。李紫墨的心思,我可是越发猜不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