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两个人?是谁啊?”嫣红跟着问到。
“一个是凤姑,一个是彩凤。”
大太太此言一出,顿时,嫣红的心底犹如一块巨石坠落,重重地一震。
“太太,那……那两个人不是都已经死了嘛。”“她们回来了。她们又回来了。她们一定是心有怨气,找上我来追魂索命了。”
“太太,凤姑是失足落水而亡,而彩凤是被回音阁的那场大火给烧死的,这全都是意外之祸啊。即便她们死而有怨,也断断没的缘由纠缠于您啊。”握住大太太的手,嫣红说到。
“不。她们定是怨恨我。她们一定是找我来报仇的。”
说完这句话,突然间,大太太仿佛是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之象,一把推开了嫣红。
“你别来缠着我。别缠着我。”“太太,您冷静下来,冷静下来。”
“不。不。滚……滚开。”“太太。您看清楚了,我是嫣红。我是您身边的嫣红啊。”
望着身体蜷缩、满脸惊恐的大太太,猛然间,曾经发生的一幕闪过嫣红的心头:
“滚……滚开。”“帅……帅爷,是……是太太让我进来伺候您的。”
“我告诉你,你要再敢胡言乱语,我就把你赶出帅府。到那时,你就再也别想见到楚江,你这一辈子都休想再碰你亲生儿子一下。”……
许神医入府之后,很快,陆应山从军部赶了回来。
守在寝室之外,几位太太静默不语,各有所思。
偏院中,趁着四下无人,曾妈朝孔安走了过去。
“你怎的出来了?”“许神医说,屋子里不能不通气;此刻,除陆应山之外,旁的人全都退出来了。”孔安应到。
“大太太究竟是怎的了?现下,神志还可清楚?”曾妈跟着问到。“用过针、服下药之后,这会儿,看样子应该是没有大碍了。”
“神医有没有说,她的病是因何而起啊?”“还没说呢,陆应山就让我们全都退下了。”
左右看了看,孔安接着说到:“告诉四太太,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着意打探什么;若是陆应山有吩咐,安安静静地在一旁伺候就是了,切忌多言。”“嗯。”曾妈点点头。
“方才,我特意翻了黄历,今天是白虎日。”“白虎当头坐,无福便是祸。”曾妈低声应和到。
“应了白虎煞,府中女主发凶;怕就怕,从今而起,往后的日子就会凶多吉少了。”……
一步步走到内堂前,站在门槛之后,嫣红直直地望向那扇暗红色的木雕屏风。
借着明亮的光线,上面雕刻的图画清晰可见:远处是一座座山,巍峨起伏,近处是一道河流,潺潺涓涓;河岸边,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老翁悠闲垂钓,一旁,幼童手捧鱼篓,安静乖巧。
在嫣红看来,此时,眼前之见与大太太所描述的惊恐场景完全是格格不入。
一时间,她无法理解,朗朗白日之下,再熟悉不过的一幅木雕画怎会顷刻间在大太太眼中变了样子?貌似一对祥和祖孙,怎会被看成相识多年的许神医、溺水而死的凤姑、还有葬身火海的彩凤……
出了内寝,许神医随陆应山来到前厅。
“她这一觉睡下去,什么时候能醒啊?”陆应山问到。“帅爷安心,今日戌时之前,太太定能苏醒。”许神医随即答到。
“自从患上头痛症之后,她的身子就一直不大好;经常夜里睡不安稳,还说总觉得身上一阵阵发热。”“太太乃府中女主,思虑掌管之事自然少不了;怎奈岁月不饶人,日复一日,难免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么说,她是劳心成疾?”陆应山顺势问到。“依鄙人之见,太太今日所发之症实属偶然,姑且称不上是什么大病。”
“那以后呢?还会再犯吗?”陆应山追问到。“想来,只要太太能调养得宜、心境平和,日后定会安然无恙。”
“接着消息赶回来,一进门,瞧见她那副已然不认人的样子,我这心里……”
这一刻,陆应山神情凝重、欲言又止。
“帅爷放心,鄙人自当竭尽全力,保得太太贵体安康。”
望着对面而坐的许神医,陆应山皱着眉,深深地沉了口气。
“我知道,大太太一向信重于你,否则,她也不会亲自举荐,请你入府,为楚江诊病施治。”“小少爷的哑症尚未见愈,鄙人有负重托,心中惭愧。”
说罢,许神医站起身,朝着陆应山施以谢罪之礼。
“过去,为楚江寻了那么多郎中,不管用什么法子,到最后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现而今,即便面对同样的结果,我又有什么理由全全归罪于你呢?”
“帅爷,对于小少爷的顽症,鄙人所医尚未……”“不管怎样,但请许神医尽力而为吧。”……
遵照陆应山的吩咐,午后,出了同齐堂,孔安引着许神医一路前往回音阁。
“一会儿见了四太太,鄙人当真要好生贺喜啊。”留着半步,随在孔安身后,许神医说到。
“是啊。四太太的福气,旁人断断是求不来的。”
这一句,孔安有意让自己说得自然一些。
“十月之期,能为四太太照护腹中之子,实乃鄙人之福。”“许神医多用些心吧。来日,待四太太平安产下男丁,大帅定会重重有赏。”……
入得内院,正堂之上,一席蓝衣的李紫墨稳稳而坐。
“鄙人见过四太太。”“许神医无需多礼。”
“听闻四太太喜得身孕,鄙人特此相贺。”“无论祸福,皆是天意,天之所授,紫梅顺应便是。”
许神医刚要再开口,这时,李紫墨自软椅上站了起来。
“若是方便,请许神医这就随紫梅到偏厅相谈吧。”“悉听四太太吩咐。”……
西侧偏厅落座,很快,曾妈奉上茶饮。
“这是帅爷前几日新赏的好茶,请许神医品一品。”“多谢四太太。”
随后,许神医端起茶盏,细细地抿了一小口。
“怎样?这茶可还入得了您的口?”李紫墨笑着问到。“此茶清雅甘醇,唇齿间香韵持久。”
“到底是许神医懂得品茶,只饮上一小口,就道出了铁观音的精华所在。”
听到“铁观音”三个字,许神医不禁回想起大太太来探那日、凤姑曾说过的几句话:
“这里面装的应该是上好的茶叶吧。”
“我的鼻子灵得很,已然闻见茶香了。”
“主子才饮花茶没多久,这会儿,又打算换成青茶了?”
“青茶中,唯铁观音独具‘观音韵’,滋味纯浓,七泡而有余香。”
恍然间,思绪停断;搁下茶盏,许神医轻轻合上了碗盖。
“为着给楚江用针,我这回音阁,许神医已来过多次了。”李紫墨说到。“是。”
“不过,这西偏厅,您今日定是第一次踏入吧。”“是。鄙人从未到过此处。”许神医应到。
“实不相瞒,整个回音阁中,这里是最最隐蔽的;言之于内,其外只字片语而不可得。”
听了李紫墨这句话,瞬间,许神医的眼中闪过一道光。
“鄙人愚钝,还请四太太明白示下。”“我身在局中,你观局于外;愚钝的该是我,而明白的正是你。”
缓缓转动着手腕上的墨玉镯子,李紫墨静静等待着对方接下来的回应……
恰恰在戌时之前,软榻之上,大太太慢慢睁开了眼睛。
“太太,您醒了。”“嫣红。”
“睡了这么久,您有没有觉得口渴啊?要不要,现在就……”“给我倒杯清水来。不要热的,要凉的。”
接过嫣红送上的凉水,大太太一口口、接连着喝了下去。
“太太,您觉得舒服些了吗?”“还好。喝点儿凉水,胸口就不那么闷了。”
说着,大太太整了整自己的领口。
“那您现在……有没有觉得头痛啊?”嫣红接着问到。“没有。只要坚持用许神医的药,我那老毛病就不会犯了。”
“太太,您……”“给我拿件厚实一点儿的斗篷,咱们到院子里透透气去。”
“外面天寒,您才醒过来,还是先别出去了。”“睡了一下午,若再不出去走走,我可真要被闷出病来了。”……
跨出寝居,嫣红不动声色,引着大太太朝内堂门口走去。
行至门前,她着意点燃了手中的灯烛,借着照亮门槛之机,将足够明亮的光线投映在红木屏风上。
果然,其后,大太太停下了脚步,驻足屏风前。
“这屏风……”“太太,这扇屏风已经摆放了许久,您若是觉得陈旧,不如让人换个新的吧。”嫣红紧跟着说到。
“不必了。府中的陈列摆设都是有讲究的,若是随意更换,让帅爷知道了,怕是会不高兴呢。”看了一眼屏风上的雕刻画,大太太不紧不慢地说到。
见此情形,站在大太太身旁,嫣红暗自心语:许神医的话果真应验了,醒来之后,对于自己之前的神乱无状,她全然没了记忆,就如同一切从未发生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