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孟俞烟望着曾经那个自己当成好妹妹的孟俞歆，心中早已寒冷彻骨。

　　“这么多年，我真心把你当成妹妹，到头来，你却这样对我？”

　　“我这样对你？”孟俞歆在她面前蹲下，抚摸她已经干枯的皮肤，“我怎么对你了？你是嫡女啊，孟家的嫡女，自己混成这个样子，怪得了谁？”

　　孟俞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将她一把推开，大笑道，“贱人！你也知道我是孟家的嫡女，哪里轮得到你来我面前放肆！”

　　孟俞歆没想到她都病成这样了，还有力气推自己，故而没有防备，被她狠狠一推，摔在地上。

　　孟俞烟又提到她的庶女身份，更是让她怒不可遏。

　　“嫡女又如何，庶女又如何？我现在比你过得好就够了！”

　　“你的孩子没了，你的母亲没了，你的哥哥还在外地述职，不知道你这个好妹妹已经油尽灯枯了，你说说你，活了这么些年，得到了一些什么？”

　　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样划在了孟俞烟的心上。

　　孟俞烟望着面前的孟俞歆，面前年轻的女子，渐渐和上一辈子那个身上稍带妩媚之气的女子重合在了一起。

　　面前的孟俞歆对她说，“当然，家中的姐妹日日都算着，怎么才能多瘦一些，可是我们就是不瘦，姐姐就不一样了，姐姐今日瘦一些，明日瘦一些，说起来，我们还真羡慕你。羡慕你什么呢？羡慕你有才华，羡慕你是嫡女，羡慕你有那样好的一个哥哥，不管对错，大哥什么时候都护着你。”

　　“小时候我们在一起练字，那时候你什么都学得快，作诗也做得好，明明大家都是一样的年纪，偏偏你写出来的东西倒像是父亲写出来的一样，我们怎么比都比不上。”

　　“可是比不上又如何？现在你落到这样的下场，而我，却还在这里好好的站着。”

　　“……”

　　“嫡女又如何？庶女又如何？我现在比你过得好就够了！”

　　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甚至是不同岁数的人。

　　在她面前说出的，却是同样的一句话。

　　有些东西好像穿过了岁月，重合在了一起。

　　孟俞歆的嘴巴还在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孟俞烟却突然起身，将面前的杯碗摔碎在了孟俞歆面前，“贱人！滚！你给我滚！”

　　孟俞歆被吓得往后一退，所幸她退得快，杯碗没有摔到她的身上。

　　她不知道自己是那句话踩中了孟俞烟的尾巴。

　　明明孟俞烟忍耐力很好的。

　　怎么突然就炸了呢？

　　她不知道，孟俞烟那是想起了前世，也是这般奚落的下场。

　　门外的侍卫听到屋内的响动，赶忙进来，将孟俞歆劝了出去。

　　孟俞歆就好像是最后一击，将孟俞烟最后的理智击了个粉碎。

　　“我是重生的啊……我是重生的啊……”

　　门重新被关上，她像是被抽去全身力气一般，跌坐在了梳妆镜前。

　　“为什么……我会落到和上一世一样的下场？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没有人回答她，没有人能回答她。

　　她就这样，失魂落魄地坐在镜子前面，直到夜幕降临。

　　明日，就是她的行刑之日。

　　孟俞烟望着镜子里面的自己，还有镜子中映出的屋内景象。

　　屋内雕梁画栋，然而去了皇陵，这些东西对于孟俞烟来说，都是昨日泡影。

　　她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

　　镜子里面的女子也跟着她露出一丝人不人鬼不鬼的笑意。

　　孟俞歆说的没错。

　　那女子已经瘦得脱形了。

　　什么才女？什么清丽佳人？什么孟俞烟？

　　现在说起来都是笑话。

　　“你是故意的吧。”她轻声问自己身后的人。

　　只见身后明暗交接之处，隐隐约约站着一个女子。

　　女子穿着桃红色的衣服，做下人打扮。

　　“奴婢只是看小姐思家心切，奴婢想着，奴婢这条贱命，这辈子的下场又能有多好呢？倒不如给小姐当个跳板，以解小姐思亲之意。”

　　孟俞烟笑了两声，问道，“贱婢，孟家何时亏待过你，你却不知道联了什么人，跑过来算计我，你也不怕我死后，化作阴间厉鬼，来锁你的命？”

　　她猛地回头，面上的容色癫狂，一步步逼近丫鬟，“你就不怕九泉之下，看我在奈何桥头等你？你就不怕我化作魑魅，日日纠缠与你？”

　　丫鬟没有丝毫避让，仍然泰然自若地站在原地，嘴角带着冰冷的笑意。

　　“你都说了，我是贱婢，我一想想，天道好轮回，谁能绕过谁呢？我本来应该是怕的，但是我一想到，一个坏事做尽，心狠手辣的女人，等她死了，我有什么理由怕她呢？是她该怕呀，她该怕自己下辈子转到畜生道，怕自己被阴曹地府清算罪名，被下入油锅，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

　　丫鬟大笑，“你好好想想，你都不怕，我又怕什么呢？左右一条贱命，拉你下水？我已经很满意了。”

　　孟俞烟皱眉，直觉面前这个人自己并不认识。

　　可她并没有察觉出任何异样，还把她带在身边，什么事情都跟她讲。

　　孟俞烟面色一白，没有了方才的气势，“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你还不知道吗？”

　　“你当初可是耗费了不少时间在我身上，好生折磨我，最后将我丢在树林里喂狼。就因为你在盛采薇和聂柔嘉面前受了屈辱，就都要折磨到我的头上。”

　　孟俞烟恍然大悟，倒退两步，浑身冷汗直流。

　　“是你？桃衣？”

　　桃衣难得露出一抹真心地笑意，蹲在地下，轻声道，“我的好小姐，难为你还记得桃衣，只不过现在这张脸并不是我的，我多想用以前那张脸，好好的欣赏一下，你狼狈不堪的样子。当时你可是一点都不留情面，把我的脸用石头磨过来，磨过去，我好疼啊，我求你停下，可是你呢？”

　　桃衣扬起手，恨恨地给了孟俞烟一巴掌。

　　“这一巴掌，是代替当日的桃衣给你的，若非怕影响我的孟大小姐去皇陵清修，我可巴不得你承受一下我当日承受的苦痛，若不是被好心人救下，我现在恐怕已经在九泉之下了。不过孟大小姐应当是不会知道的，你一点都不会感同身受，这世界上最冷漠，最阴暗，最下贱的女子，莫过你孟俞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