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犯被人下毒这件事可是非同小可,少年看守将此事如实禀报了谒者令。
谒者令闻报,心中不禁咯噔一下。
谒者台本是皇上亲设,所属之谒者皆精挑细选,各个身怀绝技,查案办差精明老练不在话下。一个雨夜行刺皇上的重案,震惊朝野上下,皇上下旨严查,谒者令哪敢怠慢。
几日下来,所有线报秘示,刺客乃江湖人士,与那两个掖庭下人似乎并无关联。可偏偏,正当搜罗线索欲呈皇上之际,又出来一个投毒事件直指二人,而且累及皇后,这其中又有几分蹊跷?
“将那两个下人带至正堂,本官要亲自审问。”谒者令思虑片刻,对少年看守道:“看来本官要趟一趟这道浑水了。”
祁姬与马凳被带至正堂。
二人已是浑浑噩噩,周身上下真的如囚徒一般无二,就连身上都散发着地牢里的腥臭味道,更严重的是,强烈的光线照在脸上,眼睛刺的生疼,眼皮只消轻轻一闭泪珠便会噗地淌下,一直到跨进正堂高坎,他们依然只能微闭着双目。
谒者令一声喝斥:“把眼睛睁开。”
“见过大人。”祁姬使劲眨眨眼睛,清泪流出,也便觉得好了许多。
“你们可知,因何被关入此处?”
二人同时回答:“不知。”
“三日前刺客一案,你二人总是知道的吧。”
马凳低头不语,祁姬虽疲惫不堪,但为了这难得与长官相见的机会,她一定要打起精神为自己和马凳申辩,“三日前军大人入掖庭巡查,通告了此事。”
“这么说,你们是在案件发生以后才知晓的?”
“是的,大人。”
“一派胡言。”谒者令面若冰霜,高声喝道:“若不是你们勾结刺客进入掖庭,那刺客怎会对进宫之路如此熟悉?”
“大人,掖庭的下人每日除去做工和有限的歇息时间,怎会有机会结识他人,别说是身怀技艺的江湖之人,就是宫中诸人,奴婢们也是相识甚少。”
“你怎知那刺客就是江湖人士?”
“婢女猜测,刺客若是朝野之人,何须费尽周折偏要于掖庭藏身。军大人进入掖庭查勘说明刺客也非宫人,若是宫人其身份一查便知,所累之人也可顺藤摸瓜,必不会大张旗鼓。因此,只有江湖人士冒险入宫,才会如此大费周章。”
谒者令瞟一眼这个看去憔悴枯槁,倍显颓唐甚至可以说有几分肮脏的宫女,内心竟冒出一丝钦佩,但毕竟跪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卑贱的下人,那一丝莫名突生的另眼看待,瞬间又被内心的轻视压了下去。
“好一张伶牙俐齿,即便你说的正确,可也难说那刺客不是内中之人指使而为,而你们也便在被指使之中。”
“大人明鉴,若我二人被人指使必会有蛛丝马迹可循,更何况刺客是入前殿行刺,又何须寻一二个对前殿并不熟悉,而且没有行动自由的掖庭下人,即是徒劳也白白加大了风险。”祁姬毫无惧色,镇定自若地回答道。
她的举止言谈怎可以是一个卑贱的掖庭下人?尽管当前她满身污垢狼狈不堪。
“今日为你二人送饭的妇人,会在饭内下毒,若不是要灭口又能作何解释?既然是要灭口,必是你二人清楚内中隐秘。”
“奴婢们与那妇人此前并未见过。”
“你可将当时情景,一五一十地讲来,不可隐瞒丝毫。”
“诺。”祁姬低一低头,回忆着当时的情景,那妇人提到皇后必是有意为之。祁姬清楚,既然自己同马凳俱是遭人诬陷,那么此人将皇后抬出岂不是用心险恶。
或许她二人即是这巨大漩涡中的一枚棋子,只消一朵小小的浪花便会将她们卷入深渊,而且无声无息波澜不惊。若那妇人送去的食物被她们吃了下去,最多就是少了这堂庭审而已,惊涛骇浪依然会翻卷而起。
祁姬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不过,还有唯一救命的机会,那便是皇后。
见祁姬犹豫,谒者令冷声道:“你若有意隐瞒不如实交代,一经查实必将罪加三等,你可要思量好了。”
“诺。”祁姬答道:“那位着红衣的姑姑提了茶饭过来,奴婢们也甚感奇怪,待要询问为何会送茶饭过来,她却首先开了口,而且一副极其厌烦的样子,说竟会让她到这么晦气的地方给两个犯人送饭,还说……”祁姬抬眼看看大人,正与谒者令的目光遇到一处,祁姬再次将头底下。
谒者令冷峻的目光盯视着她,对她的欲言又止满是疑心,喝道:“她还说了什么?”
“她说,皇后娘娘……传话过来,让奴婢们无论如何不能招认此事与娘娘有关。”
“你二人可有与皇后娘娘往来的依据?”
“大人明察,奴婢们周身上下空无一物。”
谒者令点点头:“即没有依据,又怎会忌讳两个下人。”随后又若有所思地问道:“那茶饭你二人如何不吃,却偏偏喂了老鼠,难道你们怀疑是皇后娘娘会加害你们不成?”
“奴婢们与娘娘毫无瓜葛,又怎会怀疑娘娘。那茶饭不是奴婢们打翻的,是那位姑姑盛怒之下打翻的。”
“若如你所说,难道她的目的不是要毒杀你二人,”谒者令嘴角勾起一条斜线,凌厉的目光投向祁姬“而是要传递信息?”
“婢女不知。”祁姬继续说道:“因为好奇,婢女就多问了一句,皇后娘娘怎会知道我们两个下人,还送来如此美味的食物?姑姑便生了气,说你们这些下贱之人甚是不知好歹,竟会疑心于她,若不是奉命于人,当她是愿意来此污垢之地的吗。”
“她是说……会怀疑到她?”
“确实如此说的,说完便很生气的将本已递给马凳的茶饭一掌打翻。”
…………..
审问结束,祁姬同马凳重被押回地牢。
谒者令对祁姬的说辞半信半疑,看的出这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姑娘,两个掖庭的下人落到如此地步便似飘零的浮萍彻底没了依靠,而那根救命的稻草已在这姑娘的胸襟之中。下毒之人有意抬出皇后,她也要抬出皇后,话外之音任谁都能听出。
其实谒者令心里像明镜一样清楚,皇后与此案根本毫无瓜葛,所以提审二人,只为还原一下当时情景,他要好好揣度一下,下一步应该如何去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