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同时定格在娘娘翩若惊鸿的一瞬,并非色弛龄高的娘娘突然变得气质如虹,只是那飘飘若仙的冰丝重垂,配上欲飞欲舞似将活来的展翅雀鸟,实在是太过生动,灵魂般附着在皇后娘娘高贵的身躯之上。
舜帝一时也看的有些发呆。
罗平情不自禁地一声惊叹:“此绣莫非出自织女仙手?”
高后轻笑道:“如此精美华服,罗大人可舍得将它毁坏?”
“臣下怎敢,又怎舍得?”
“众卿家你们可看好了,本宫身上这件展衣是否完好无损?”
众人立刻收了目光,恭恭敬敬道:“诺,娘娘之物怎会有瑕疵。”
“王大人,”高后对谒者令道:“本宫的这件华服,可是被人毁坏过?为何他们连一丝瑕疵都不曾发现?”
“娘娘的意思……是说那绣女并无毁衣之为?”谒者令颇有些紧张,如此一来他所审案件,说的更准确些,应是皇上欲要的案情,俱都成了子虚乌有,甚至是有些扑风捉影的嫌疑了,而扑捉的目标偏偏又是皇后娘娘,两头不讨好的差事,一个小小的台司长令怎能承担的起?
细细的汗丝渗出额头,谒者令定了定神,尽量让自己显得淡定,“刺客一案案情重大,因有掖庭女官的告发,任何一点蛛丝马迹臣都不敢疏忽,损毁展衣与合谋偷潜的罪责,臣还在调查之中。”
舜帝见剧情突然间似要逆转,瞪一眼谒者令,转向皇后道:“皇后穿这样一件华丽的衣裳,来这內书阁当庭,是要作何?”
“陛下不是正在疑惑,被毁坏的展衣让臣妾瞒下了吗?可臣妾并未发现此衣哪有破损,如何去追究谁人之责?”
高高在上的国之帝君在现实与发妻面前,显得颇为力不从心,难免目光有些闪烁,“皇后的华服有千千万万件,随意穿来一件,便要为那犯罪的绣女翻案,这可与你皇后的身份不符。”
皇后每每的气势逼人,也是让这位傲视天下的男人欲下决心废后的原因,同时也是欲为他心爱的女人和爱子去除心患,但当朝皇后毕竟是一同创立了大业的万民之母,若不用些手段寻一些令人心悦诚服的罪名出来,还真是难以办到。
舜帝用生硬的语调,努力为自己支撑着局面。
“陛下说的不假,本宫华服确实不可胜数,只不过,”皇后嘴角上扬,目露狡黠,“近日经长信府送至凤仪宫的绣服,却只有这么一件。”
“……”
“陛下若是不信,可传过府上监衣的宫人查验,衣物收发俱是有详细记录的,这衣服之上也有标记的符码,臣妾断断是做不了弊的。”
书阁内空气在不停地渐渐凝固,皇后坐回到那把红木雕花的大椅中,侧目看着端坐龙椅的帝王,心中不知发出多少声冷笑。牵强附会地欲要妄加罪名上身,若是放在别的女人身上,定是百口莫辩,而且早已万劫不复了。但是她——高皇后,这个同男人一样曾经纵横疆场戈戟云横,才赢得了凤冠霞披,博得了母仪天下封号的一代女杰,怎能轻易就被屈辱打压。
但是,面对也曾温存的丈夫,太子的父皇,难免会心生悲怆……
舜帝一时无语。
庭下众人也微底了头不言一声,他们知道,明着看这是一宗入宫行刺皇上的案件,其实里面隐匿着的却是一场帝王与帝后的博弈。而这件精致华美的雀衣,已让皇后占了上风。
谒者令趁机回禀,却尽量避提皇后,“陛下,臣曾详细审问过那两名掖庭嫌犯,确无证据证明她们与刺客有染。如此看来,那掖庭女官乃是诬告,应移交郉狱重审。”说着,抬眼窥一下双眉紧蹙的舜帝,又小心问道:“凤仪宫侍姆一案,可还须再审?”
谒者令心中明镜一般,皇上必是不愿再将繁霜一案明白牵出,所以有这一问,实因皇后一方,他怎可再为自己留一个招惹是非的尾巴。
“既然已查明她是自断,也就无须再查,今日朕有些乏了,众卿且退下吧。”舜帝侧侧身面露倦态,对大监道:“传朕口谕,即日凤仪宫禁令解除。”
“诺。”大监躬身回道,正要搀扶欲起身的皇上,皇后却从椅中站了起来,说道:“陛下慢走,臣妾还有事要禀。”
“若无要事改日再禀吧。”舜帝的眉头蹙的更紧,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趁今日众卿家都在,还是把事情禀告了的好,何况,臣妾要禀的就是重要之事。”
舜帝无奈,重又坐正了身躯:“有何要事?”
皇后微微一笑,转身对着殿门外抬高了音量道:“高桓你可以进来了。”
声音落地,大长秋手提一个小巧的竹笼,笑脸盈盈地迈进门槛,屈步近前噗通跪倒在地,“老奴见过皇上。”手中的竹笼内,一只信鸽忽而拍打一下雪白的翅膀,碰到笼壁发出噗嗤的声音。
舜帝瞥他一眼,也不唤他平身,只好奇地盯着他手中的鸽笼,猜不出他携这样一只信鸽过来,欲要作何。
“陛下可识得这只信鸽?”高后一脸庄重,语调平奇地问道。
“天下信鸽俱是一般模样,朕如何识得?”舜帝被问的莫名其妙。
“高桓,你把鸽笼递给大监瞧一瞧。”
“诺。”大长秋尊了皇后的命令站起身来,走至阶前将鸽笼递给大监。
大监接过,一双眯笑的细眼紧盯着看了片时,白色的鸽子,一只腿的内侧细细的绒毛有一处已明显的变了颜色。
大监捧着鸽笼,凑到舜帝身侧小声道:“皇上,这像是漪澜宫内饲养的宠鸽。”
舜帝露出诧异,但心中立时的想法却是,不知皇后又要耍什么花样。
大监的声音虽小,庭下众人还是听的清清楚楚。
罗平稽首面向皇上,十分诚挚地说道:“陛下,依臣分析刺客一案与宫内线人一说似乎并无多大联系,起因皆是因为掖庭绣使与下人的私人恩怨,谒者令职责所在,当是谨小慎微不放过一丝痕迹实不为过。既然此事已明,刺客同党也已虏获,不若令王大人专一审理狎小一伙,以绝宫廷后患才是。掖庭两个嫌犯,应无大的罪责也理应放回。”
罗平已然明白这其中的隐逸,为了不至让性格刚烈的皇后更加惹恼了皇上,更为让皇上能够保留完整的帝王脸面,因此,慧聪性灵的太子师才有了这番息事宁人的谏言。
若果真实实在在的将楚夫人牵出,局面必将闹大,甚至僵持到无法收场。
庭下众人也俱是人中精英,各个百龙之智,心中也早是雪亮。于是,连同谒者令俱连连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