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月亮全部露了出来。黑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马凳只看到宫女的裙摆在月光下急速地摆动着向远处飘去。
马凳嘴里咒骂着,询着木轮的声音赶上大车。
骡车在那处拐角果然慢了下来,马凳猫下腰悄悄跑到大车一侧,从袋里掏出弹弓,石头在手里捻了捻,感觉够大杀伤力一定不小。
小太监装好子弹举起武器,瞄准了大骡子的眼珠,狠狠地射了出去……
惨烈的骡子叫声和骡蹄子踏地的杂乱声猛地惊起,车夫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还未等反应过来,大骡子已经咆哮着抬起前蹄,一下将他踢了出去,重重地摔上对面的石墙,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了。
大骡子疯了一样踢腾着四个蹄子,左右乱摆着狂奔起来。大木桶七里哐啷的往下滚,大粪洒的满地都是。祁姬被掀翻在地,破棉絮甩出老远,浑身上下洒满了粪汤。马凳见状赶紧跑上前,也顾不得恶臭难闻,揽住了祁姬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往回路上拖。
远处传来喧哗声,马凳知道肯定是疯了的大骡子被侍卫们发现了,倒觉放松了不少,前面的混乱反而令他们安全了。
来到一背处,确定这里不易被人发现,小太监放下祁姬噗通一下坐在地上。
见祁姬没有任何反应,马凳心中难免慌乱,正自六神无主,突然想起黑衣人与车夫的对话。
“……她倘若突然醒来,那可就不好办了。”
“放心,已给她服了药,除非我想要她醒过来。我在宫外老禄客栈等你,到时你把人交给我。”马凳想着黑衣人的话,又想起她曾在祁姬的口鼻处摸过,自语道:“恶人一定在姐姐嘴里放了迷药。”赶紧把手伸进祁姬口中,心里不停地叨念:老天保佑,但愿姐姐没有咽下去。果然,一颗糖豆大小的药丸从祁姬嘴里抠了出来。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祁姬终于吐出了一口气,慢慢睁开双眼。一阵恶臭涌来,就觉腹中翻滚不止,刚喝过的一碗餐粥如数吐了出来。
马凳赶紧扶住祁姬,兴奋道:“太好了,姐姐你终于醒了。”祁姬听出马凳的声音想要立起身,却感觉颈后一阵剧痛。“我这是怎么了?”看着蹲跪在面前的马凳,祁姬甚是疑惑。
马凳将刚才黑衣人劫持祁姬,并欲在宫外老禄客栈接人,以及马凳如何将她救下的经过仔细地讲述了一遍,说完马凳问道:“姐姐可知那个黑衣人是谁吗?”
祁姬盯着马凳,似乎猜测到些什么,却也不敢确定,只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黑衣人便是绣掌使大人!”马凳恨恨地说道:“却不知这恶人要对姐姐打什么坏注意,姐姐以后可要万分小心才好。”
“那颗药丸还在吗?”祁姬早已有过心理准备,并未显出十分的惊讶。
“在的。”马凳将药丸递给祁姬,祁姬接过已经化去一层的药丸,放在鼻前闻闻,不禁皱起眉头。
“姐姐为何皱眉?”马凳看着祁姬的表情忍不住问道。
“这丸药有一股都淋草的味道,只是这空中气味太大,却也不太确定。”
“原来姐姐也是识药的?”马凳不由得对祁姬生出一丝敬意。
“小时候,有女医在家中寄居,便学得了一些医药的学问,不过也只是一些皮毛而已。”其实,祁姬的医药学问是同赵宫的女医所学,只是不便说出。
祁姬聪慧,闺阁时无论女工还是文章典籍学则必通,便是对医书与药草她也是颇感兴趣。后来入了王宫,身边有了专司女医,所学所见更是精进广博,虽不至登峰造极,却也并不亚于一般的医者。
马凳又道:“如果真是姐姐说的什么都淋草,那会怎样?”
在掖庭甚至在整个皇宫,那些满脸诡谲的太监,每每见之便会让人不寒而栗,会不自觉地生出提防之心。但马凳却不同,祁姬说道:“这都淋草少量入药是有一些益处的,如若量大却会使人昏迷,时间久了还会让服用的人产生幻觉迷失本性。”
“绣掌使为何会有这种东西?”
“这却不知,不过若是在宫中炼制此物,想来也是要冒风险的。”祁姬将药丸举起,“像这样大小的一颗丸药,非大剂量难以炼出。幸亏今日被小公公救下,否则……”祁姬将丸药放入衣袋,眼中露出一丝恨意。
听祁姬如此一说,马凳半天没有言语,慢慢把头低下。
“你怎么了?”祁姬望一眼小太监,“是不是吓到你了?”
马凳摇摇头,“不是,只是这皇宫太可怕了,我……我想我娘,还有我爹……”
马凳出生在京城,爹是京城小有名气的木匠,原本家里的生活虽不富裕却也衣食无忧。后来战争火起,唯一的哥哥被强行征了兵役。哥哥走后爹娘日夜思念,身体渐渐衰弱,马凳小小年纪便顶替哥哥帮着爹娘打理活计,可是家中收入却一日不如一日。
战争结束后,哥哥瘸了一条腿回到家中。祸不单行,爹爹见儿子成了残疾,一时难过突然晕了过去,待醒来时已是半边身子不能动弹了……
“为了给爹和哥哥治病,娘便把我送进了宫,可也只得了二两银子。入宫半年一点家中的消息也无,闲暇时,我就会去西宫门那儿待上一会儿,却从未见家里人来过,不知爹和娘怎样了?”听完马凳的述说,祁姬无奈地叹息一声,“放心,姐姐会把家书早些写好,有了这封家书以后你的家人就会往宫中捎信来了。”
马凳点点头情绪好了些,咧嘴笑道:“每月初八的午时,伙房的小吉子会同公公去城南的林氏佐料坊采购,书信可以交给他捎进宫来。姐姐,这个一定要写给我娘知道。”
祁姬点点头,问道:“这个小吉子……”
“小吉子同我年龄相仿,是和我一同入宫的,我们俩很熟的。”
“哦,原来是这样。”想起时间紧张,又担心马凳一人在外太久,祁姬忍着痛站起身,“我们赶紧回去吧,时间太久小心会被责罚的。”
马凳扶祁姬站起,两人往绣坊走回,祁姬叮嘱马凳道:“药丸之事千万莫要同任何人说起。”
“知道了,姐姐。”马凳答应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那个打晕你的宫女相貌十分好认,我似乎在绣室见到过的,她的脸比一般人要大许多,姐姐今后一定要提防着些。”
祁姬脑中立刻浮出云莫的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