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八月十五日是一年当中月亮最大最圆的一日,因此这一日便成了象征团圆的美好日子。每每月夕将至,大舜朝会像过年一样热闹起来,家家户户做月饼、扎花灯、写灯谜,月圆之夜还要围炉而坐拜月祭兔神,祈盼家人团圆,年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皇宫更是将中秋作为一个盛大的节日,各府各司早早的便开始忙碌起来。
瑶花阁的女令一刻不敢停歇,执事宫女送来的两只不小的箱箧内装满了成卷的缣帛,缣帛上记的是各宫女主连同陪侍女官们中秋宴会所需的各种胭脂水粉以及珠钗饰品,凡是瑶花阁所管辖的物品统统申报在了这两只大箱子里。
大舜后宫,各品阶的嫔妃,如娘娘夫人昭仪容华美人良人长使少使五官顺常等无不空缺,如此大大小小的仔细算来有几十人之多,再加上各宫的陪同侍女,数量相当庞大。女令每一卷必亲自过目,每宫的物品还要细细整理抄录并核定出总的数量,因而工作量极其繁重。
整整核抄了两日,此时已是华灯初上,眼看差事就要完成,困倦感不由得袭了上来,女令拿起最后一卷缣帛,狠狠地打了个哈气。
她慵懒地打开缣帛,首先映入眼帘的文字竟然让她簌地一下来了精神,那上面的名衔写的不是任何后宫品阶,而是‘憩园祁姑娘进’几个令人啼笑的字眼,这在皇宫内廷倒是第一回见到,女令不禁嘴角现出一丝笑纹,那是一种莫名其妙的笑。
尽管好奇连带着鄙夷,却不敢怠慢。
这位如此有脸面的祁姑娘不知是谁在背后支撑,如此重要的皇家宴席也能排的上座次,更加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她报进来的需求竟与昭仪等同,虽然匪夷所思,细细思量倒也能猜出一二分来。
女令手中的笔悬在帛上,脑中现出皇后娘娘那张苛刻的脸,她闭了闭眼刚要按照上面的条录继续抄写,却忽地,楚夫人那张明艳的脸变得狰狞,双目狠狠的向她瞪来。
她打了个激灵,猛地将笔扔在案上,这最后一卷缣帛让她进退维谷。
直到辰时,听到堂门吱地一声开启又吱地一声关闭,女令才从恍惚中抬起头来,花库女使倩巧轻步走了进来。
窗外的光已隔着帘幔透进房屋,女令一眼瞥见案上的那卷缣帛,有些不太自在地说道:“到该取周策的时辰了吗?”
“已是十三日辰时,各宫主君吩咐明日午时前所有饰物粉妆必须送到,留给花库的时间很是紧张了。”倩巧说着靠了近前,她望着女令案上摊开的那卷缣帛,还有一旁周策上面的一大片空白,略显惊讶道:“大人还没有核好吗?”
“这……就好。”女令再无暇考虑,她拿起笔决定就按帛上的申求核定。
“姑姑可以将份量减去稍许……”倩巧悄声道。
“此周策与各宫缣帛俱是要存档的,倘若有朝一日追究起来,哪怕有些微不符,我都将无可辩解。”女令瞥一眼倩巧,“少在这出馊主意。”
“姑姑为何一直不肯抄录,定是左右为难的。”倩巧诡秘一笑,“数量可以不减,只是……这个,”倩巧指指缣帛上申记的茉莉胭脂粉,道:“可以改成石榴花粉。”
“这怎么可以?”女令不解,“即便改了又会怎样?”
“石榴花粉比起茉莉花粉低了一个档次,其她昭仪们的必是不能改的,可是良人们的茉莉粉改成石榴粉倒是不会出什么乱子。”
“良人以下用的便是石榴花粉了,你是说……”女令思考片刻有些领悟道:“改两个地位颇底的良人,注明因急短缺……这在以前倒也有过先例……”
“这般下来,便不会有人怀疑,娘娘与夫人那里也俱好周旋。”倩巧蹲下身拿起缣帛,盯着上面的姑娘二字道:“这姑娘倒是走了大运,不过……也只是放在最后一个罢了。”女令瞪她一眼,“幸而是在最后。”
倩巧拿着女令核定好的周策回了花库。
花库的宫女们在倩巧的安排下各自忙碌起来,为中秋宴会早就准备好的各式粉釵玉蝶一排排堆的满满当当。她们每人提一小篮,按照手中的策帛一样样捡拾出来,齐了标好宫名序号放在指定处后,再换一小篮继续,直至戌时天将黑未黑之际大家才基本告了段落。
“粥饭已经备好,做好工的可以回去了。”倩巧的解放令一下,一天未顾得进食一餐饭的宫女们哗地一下涌了出去,那速度真比山洪倾泻还要快上一分。
库房内只剩了一个年龄很小的宫女,她歪着头看着大家涌出门去,委屈的险些流下泪来,她手上拎着的篮子里物品装了还不到一半,距离完工约莫还要半柱香的功夫。
倩巧走过来,故作严厉地说道:“哪回都是你最慢,这手脚跟脑子得赶的上趟才行,下回再是如此,可就没你有的餐饭了。”
“我已经……很努力了。”小宫女微低着头嗫嚅道,刚刚憋着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
倩巧似乎有些于心不忍,怜惜道:“这也不能怪你,毕竟刚刚进宫不久,这离开爹娘的日子也着实难熬,慢慢习惯了就好了,手脚麻利也是一次次练出来的。行了,你也回吧,免得你的餐饭被那些不得分寸的丫头们分了去。”
“可是……”小宫女抬了抬她手中的篮子,“若今日交不了差,我怕……怕巧姑姑为难。”
“不是有我在此吗,你回去,剩下的这最后一单,巧姑姑帮你了。”
“确是最后一单了。”小宫女破涕为笑,向倩巧道了谢,燕子般飞快地跑出门去。
这最后一单饰物,便是那憩园祁姑娘的。
四下里扫了几眼,确定花房内再无她人,倩巧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帛包,又将篮中已摆放好的石榴胭脂粉取了出来。
打开粉盒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面而来,倩巧满意地点点头,迅速将手中的帛包打开,将里面的淡红色粉末均匀的撒进粉盒,摇晃数下后淡淡的清香味瞬间变成一股略带浓郁气息的香甜味道。做完这些,她的嘴角透出一丝诡笑,低声自语道:“这就叫神不知鬼不觉,谅你这只小妖本事再大,也难逃仙人布下的天罗地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