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隅中,众人已是奉酬多时,寒暄之语搜肠刮肚再难寻出,各个尽显倦怠之容,却又碍于高后威严,勉强在脸上挂着笑容。
幸而不多时,皇后于凤座上似乎也坐的累了,欠了欠身面露微笑道:“时候不早了,哀家还有要事需料理,众卿可告退了吧。”
仿佛得了赦令,夫人御嫔们登时来了精神,忙从座上起身,纷纷向娘娘告退。
楚夫人拜过了高后,站起身正欲转身往殿外走,皇后像是眼前一亮,说道:“楚夫人且慢着些。”
夫人纳闷,睨眼躬身道:“娘娘还有什么吩咐吗?”
高后轻轻一笑,“刚刚倒没看出,夫人的发髻不只梳理的别致款式还极新颖。人本就俊俏,打理妆容又这番的精致,竟将夫人衬托的如此妩媚,难怪夫人能被皇上那么宠着,竟是将本宫的羡慕心给勾了出来。”
一席话令楚夫人呆愣在原地,心中恨道:老妖婆,不知你又想耍什么鬼花样,口中却不敢造次,“娘娘谬赞了,妾身不过是比娘娘序齿小了经年而已。若论美貌与才德,娘娘可是这普天之下最是有口皆碑的。”
高后点点头,“听说你新得的绾娘是个心细手巧的,今日见了夫人的梳妆,看来那传言果然是真的了。”说着,高后微叹一声,“本宫虽然贵为皇后,却是连一个手艺精巧的绾娘都寻不来的,哀家的发髻经年累月总像是个不修边幅的样子。哎,难怪了……”
楚夫人这才听出,原来这位皇后娘娘在打芷淑的主意,却猜不透其中缘由,一个小小的绾娘就算手艺极佳,可将鬓发梳理成仙,又能如何?难不成还能变了你高皇后在皇上心中黄脸妖婆的形象不成?
楚夫人心中冷笑,却又顺水推舟道:“既然娘娘喜爱,妾身愿将绾娘送来椒房殿伺候娘娘。”
“难为你还有这片孝心,哀家怎舍的夺人所爱。不过是明日晚宴,本宫要见一位十分重要的客人,刚刚乍是一见夫人的发髻,顿起爱慕之心罢了。”高后望着站于面前美艳娇羞的楚夫人,面色和悦地说道:“本宫只想借用一下你的能工巧匠,夫人可不要多想了才是。”
“妾身哪敢。”
“既然夫人答应了,就让绾娘明日午后过来吧,哀家在睡殿等着她。”
“诺。”
第二日午时未过,祁姬已在椒房殿外等候,直到高后午歇起身,才由女椒带了进入娘娘的寝宫。
高后略拢了拢有些睡乱的发鬓,显得很随意的在付榻中坐着。
“见过皇后娘娘。”祁姬拜礼罢一抬头,见娘娘一脸倦容,面显尴尬道:“若需奴婢回避,稍后……”话未说完,高后轻声一笑,“无须回避,哀家只是欲要同你谈谈心,听听你的见解,这种后宫糗事也只有你这种即处身世外又与事之中的人才能想出好的法子来。”高后慵懒的向一侧探探身,盯着祁姬正色道:“可不要让本宫失望才是。”
“诺。”
就在祁姬同高后细细地讲述着她冥思苦想了一整夜,才勉强理出来的思路时,前来欲为皇后梳头的芷淑,被一个小宫女领着到了殿门大开着的外侧。
女椒走出殿门,冲宫女摆摆手。
宫女很知趣地告退,女椒对躬身施礼的芷淑道:“你且在此稍等,娘娘正同下人讲话,待我禀明了再来唤你进去。”
“诺,有劳姑姑了。”
女椒进殿同娘娘交换了一下眼神。
于是高后打断了祁姬的讲话,问道:“按照你说的意思……那假符便一定是从南熏殿里流出来的,而那个被楚夫人安插在本宫殿内的狐鼠之徒若要揪出,只需利用夫人的魂魄……”
这魂魄二字一出,祁姬吓得急忙跪倒在地,她不明白为何娘娘会突然说出匪夷所思之语,急忙辩解道:“娘娘,奴婢何曾……”
一阵冷笑将祁姬再次打断,“好了,你的法子虽可行,只是过于狠毒了些,哀家断不会采用的。”
里面的话被乖乖等在殿外的芷淑听的一清二楚,她不禁大惊失色,手中的箱篦险些滑落。为了躲开知情嫌疑,她赶紧往远处退后了数步,尽量让自己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更让芷淑吃惊的事情紧随而至。
因为站的远了些,里面的声音也变得模糊,但是随后皇后娘娘的高声厉喝,芷淑却听的清清楚楚,“好了,莫再进言,她楚姬好歹也是皇上宠爱的贵妃,怎容你在此说三道四,哀家不想再听,若不是今日哀家有要事在身,定会定了你的罪……”
声音停顿后不多时,祁姬…竟然是她熟识的祁姬从殿内走了出来,怏怏的,脸上挂满了无奈。在芷淑看来,那是进言不被采纳的无奈。
其实那个无奈,是莫名其妙与前途莫测的无奈。
就在祁姬看到芷淑的一霎那间,立刻什么都明白了,那狠狠射来的目光,让她痛彻心扉。
祁姬似脚踩浮云般回到憩园,整个下午连同接下来的一个夜晚,俱在浑浑噩噩中挨了过去。
从此在这座皇宫之中,她祁姬将会成为当今盛宠的楚夫人的眼中之钉肉中之刺,或许会在下一刻,她的路便到了尽头……还有往日亲同姐妹的芷淑,也将成为陌路,更甚或会变成仇人……
好在第二天,侍女给她带来了一个可以消除一切不快的好消息。
“姑娘,我是过来请辞的。”午餐后不久,侍女走进祁姬的房间,说道。
“为何要请辞……”祁姬疑惑地望着面前的女子,不知接下来会是福还是祸。
“我已被调出这里,听说未时后会新进两个下人过来。”
“嗯……知道了。”祁姬有种被人牵着的感觉,半晌说道:“不知唐彩和季陌如何了?”
“她二人咎由自取,已被遣入掖庭待罪服役。”
“可交代了唆使之人?”
侍女的脸上露出十分不屑的表情,“她们宁愿受苦,也不肯交出背后的主使,却是一根筋傻到了底。”
祁姬轻轻点点头,不再言声。
侍女辞别姑娘,几乎空着两手走出院门。望着她离开的背影,一种隐隐的预感仿佛还夹杂着一些兴奋,忽地在祁姬的心中迸跳出来。
果不其然,她成为南熏殿的仇人所付出代价换回的,竟是采芑与马凳的到来,那一刻祁姬热泪盈眶,这一切似乎都值了。
三人相拥而泣,正欲询寒问暖时,突然院门被人猛地推开,女椒不期而至。
她如雳的目光瞅一眼采芑再瞥一下马凳,转而直视着祁姬,冷冷地说道:“莫要太过兴奋了,你答应过娘娘的事情,可不要忘记了。”
祁姬一怔,突然意识到事情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