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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伤别离

皇权之路l 拓跋妍冰 5670 2024-11-13 10:59

  安风不见他,是因为她害怕被他窥探到自己虚弱的身体,亦是害怕自己再也无法伪装。

  她知道的,经此一别,怕是再难相见了。

  不论过往如何,最后的时光分离,她的心还是隐隐作痛。

  她真的希望能够再多一些时间,坚持到他凯旋回来,免他后顾之忧。

  再多一些时间,多陪一陪尚在襁褓中的安乐,给她多一些、再多一些的母爱。

  看着睡的正酣甜的安乐,听着门外那人渐远的脚步声,安风再也绷不住了。

  她泪如雨下,开始忍不住一抽一抽地呜咽起来,却又还存着一丝理智,害怕弄醒孩子,而不得不死死压抑自己,憋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满脸通红。

  她曾经发过誓的,若有一天自己做了母亲,一定不会放弃自己的孩子,定会好好陪她长大成人的,可终究要食言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大渊的军队如风卷残云般攻破了北狄一座又一座城池,胜局已定,战事渐渐进入收尾阶段。

  前朝后宫在晋元和安风的共同操持维护下,井然有序,按部就班的运转。

  晋元的身子虽不似壮年男子那般强壮,却也焕发了生机,不似以往的病态孱弱。

  有时晋元也会一脸愁苦无奈地问道:“你说,你这治病救人的医术也算得上高超,把我这经年的顽疾都治愈了七八分,怎么就治不好自己的身体呢?”

  每当这时,安风总是笑着宽慰他,“大抵是医者不自医吧。”

  晋琛出征的这半年多来,安风和晋元接触的多了,才越发觉得二人的脾性相投,就像是认识了许多年的好友一般。

  从前那个病弱的皇子,渐渐成了大渊的中流砥柱。

  他淡泊闲逸,不喜追名逐利,他智慧豁达,把一切皆看作过眼云烟,但同时,他也有自己的手腕和担当,足以护佑住自己和他想要守护的大渊。

  一次,安风打趣地问道:“你说像他那样精于算计、又戒心极强的人,怎会放心把你留在京都,委以重任呢?他就不怕你给他来一个釜底抽薪?”

  晋元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你在背后就是这样说他的,也不怕他回来我给你告状?”

  安风一脸无所谓,两手一摊,那又怎样的表情。

  晋元收起笑颜,转而一本正经地说道:“左右他这一生在乎的不过两样,左一个皇权,右一个你罢了,我又都不和他抢,你说他防范我做什么?”

  安风不再和他讨论这个话题,发了一会呆后,一边将刚斟满的茶盏沿着桌面缓缓推过去,一边抬眸道:“五哥,我以弟妹和好友的身份拜托你一件事,若是我等不到他回来,我怕他会迁怒别人,也怕他不放过自己,你帮我劝劝他可好?”

  晋元拿起茶盏的手不自觉地颤了一下,沉着脸道:“不要胡说,你等他回来自己和他说。”

  “真的,你就答应我吧,我自己的身体,我最清楚的,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还有,今后你多帮帮他,不要让他一个人面对一众心思各异的朝臣,他一个人的精力和能力毕竟有限,你一定要多帮帮他,不要让他孤立无援,好不好?”安风近乎求道。

  晋元强压下内心的不忍和伤怀,应道:“好,我答应你。”

  除了晋元,肖嫣也经常进宫来陪她,两人唠唠家常,谈天说地。

  有时,也不可避免地谈起肖铮,听说他在幽州将家族的生意经营的很好,不断扩大自己的经营版图,现下肖家的商铺店面已经遍布了十几个州县。

  只是,他一直没有成婚。

  当年安风从幽州离开返回京都时,便与他将一切都说了清楚,没想到那人却如此执拗。

  安风写了一封信,让肖嫣转寄给他,希望他能够看开过往,去发现追寻本该属于他却已迟了经年的幸福。

  满一周岁后,安乐都会蹒跚学步、咿呀学语了。

  她会踉跄着小碎步奔向安风,也会愈发清晰地唤她娘亲。

  安风是满足的,亦是不舍的。

  她写了很多没有寄出去的信,寄托了她对他无法道出的思念。

  从他给她寄来的信件和前线的奏报来看,她知道他彻底的胜了,也会在不久后凯旋归朝。

  可她实在是没有心力再坚持下去了,她好累,好累啊。

  安风熬过了这个寒冷的冬天,却在入春万物渐暖的时节陷入了昏迷,她半梦半醒,只剩了一口气。

  那一年,安风怎么也不会想到,春猎时仓皇的相遇,会让两个彼此毫不相干的人,爱恨纠葛了整整十年。

  晋琛是在大军返回京都的路上收到了安风病危的消息的,他完全不相信,差点杀了那个报信的人。

  他想,明明他离开前,安风还好好的,这才一年多,怎么可能?

  他一直牢牢记着临行前,她递给他的话,愿他爱重身体,盼他凯旋归来。

  他一直不敢忘,是以,在那刀光剑影的战场上,他始终格外爱惜自己的性命,不想受一点点伤。

  他快马加鞭地往回赶,离京都越近,心底滋生的害怕愈演愈烈,啃噬着他那坚不可摧、却又一触即碎的灵魂。

  他想,她一定是在吓唬他,惩诫他将她一人留在宫中,惩诫他曾经那样冷待她,惩戒他做了许多恶毒的事。

  可他还没来得及与她说,说他后悔了,说他想明白了,他再也不会去纠结过往的那些不重要的人和事了。

  他还没告诉她,做一个君王真的好累啊,余生的时光,他只想陪着她和孩子好好生活。

  他不止想做一个好皇帝,他还想做一个好的丈夫,好的父亲,他还没来得及弥补呢。

  那入目的白刺的他眼睛生疼,他大声地呵斥宫人们,把那些白布拿下来,一点也不好看,他的安风是不会喜欢的。

  可那些宫人们却不动,纷纷跪了一地,他瞧着便恼火,等他抽出手来,一定要把这些不听圣令、胆大妄为的奴才们拉出去喂狗。

  他沿路撕扯着那些寓意极强的白色,奔至安和宫。

  你看,他的安风明明就在床榻上好好的躺着,等他回来呢。

  “风儿,风儿。”他尽力温柔地唤道,却怎么也掩盖不住那嘶哑的声色。

  他的安风没有回应他,他想,一定是他离开的太久了,她在生他的气,所以才不肯过来迎他。

  没关系,他走过去便好了。

  他的安风正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休息呢。

  于是,他轻手轻脚地坐到床边,生怕扰了她的好梦。

  他想起,以前在明王府的时候,他贪欢,常常扰她好梦,她总会气上好久呢,他可不敢再吵醒她。

  可是她的脸怎么这么冷啊,她的脸好冷啊。

  “来人。”他怒吼道,“皇后她冷了,你们这些做奴才的难道不知道吗?快多拿几床被子来,把炉火升起来。”说着,他将安风抱到自己的怀里,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

  屋里的炉火生起来了,被子也加了三四床,可她为什么还是那么冷啊?

  “风儿,你是冷吗?”晋琛抱着她,揉搓着她的手,低低地问道。

  又只过了一瞬,他悲恸出声,极其卑微的祈求着,“风儿,你和我说说话好不好,嗯?你哪不舒服,你告诉我,好不好?要打要骂都行,你别不理我啊,好不好?”

  不论他如何认错、讨好、承诺,他怀中的人却始终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安乐呢?”他像突然抓到什么救命稻草一般,命令宫人将安乐抱过来。

  他想,安风可以不理自己,可绝不会不理女儿的。

  显然安乐已经不认识她的父皇了,在晋琛的怀中哭闹不止。

  他边威胁边哄道:“不许哭了,安乐,我们去叫你娘亲起床啦,太阳都晒屁股了,连我们小安乐都起床了,娘亲怎么能偷懒呢?”

  说着,他将孩子抱到安风身边,“风儿,你看谁来了?再装睡女儿都要笑话你了。”

  安乐只安静了一会,便开始惊惧不安起来。

  虽然她只有一岁多,还不知道什么是生死,可朝夕相处的陪伴和血浓于水的天性,还是让她感受到了娘亲今天的不同,是不好的那种不同。

  她一边喊着娘亲,一边哭闹不止。

  晋琛轻轻摇着安风的头,试图将她唤醒,“你不要我了,也不要女儿了吗?”

  安风依旧没有回应他。

  忽然,他像是着了什么魔障一般,猩红着眸子发了狠,一把将安乐推远,怒骂道:“没用的东西,连你娘亲都唤不醒,要你有什么用?”

  那孩子跌坐在床榻上,哭的更狠了。

  良久,一名嬷嬷大着胆子将安乐抱了出来。

  晋琛执起安风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脸上,让她汲取自己身上的温度,可只微微松动了那么一瞬,她的手便毫不留恋地从他的面上滑了下去,磕在床沿上,发出一声闷响。

  晋琛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眸中的焦急、恐惧,渐渐转为无能为力的悲戚,最后只剩下麻木和死寂。

  他一直抱着安风不放,维持着一个姿势不动,像是一座雕像一般。

  宋远殊、肖嫣、晋元等在殿外,皆是哀痛不已。

  几人走了进去,劝他节哀,并将一沓信件交给了他,那是安风留给他最后的东西。

  他打开了第一封写有“亲启”二字的信,那是他熟悉的字迹。

  吾夫承宴,见字如晤。

  对不起啊,可能又要离开你了,不要怪我啊,这次真不是要故意抛下你的,只是油尽灯枯,难以为继,实在无法等你回来了。

  前些日子,我觉得身子愈发的不好,时常想起梦见许多年前的事,清醒的时候,我便开始整理我以前的东西。

  也是无意间看见床头的那个暗格,打开后,才想起来里边遗忘的东西。

  我数了数,少了一颗,便忽然明白了你当年突然疏远冷待我,或许与少了的这颗药丸有关。

  这确实是我自己制作的避子药,我也承认,在明王府时,在幽州时,我有偷偷服用。

  可是承宴,自从随你返回京都,做了大渊的皇后之后,我便真的再没有用过了。

  我只是在最初的一段短暂的时光中挣扎过,一时没有想好,犹豫不决之际,将药藏到了床下,后来,久而久之,便也彻底忘记了。

  承宴,这个孩子是我真心想求的,是我悄悄吃了半年多调理身子的药,才得的最珍贵的宝贝,你要好好待她,好好爱她。

  我还要和你说声抱歉,抱歉我对你爱的后知后觉,在那时,没有给你想要的回答。

  后来种种,我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告诉你。

  现在我终于可以告诉你了,承宴,我是爱你的。

  承宴,不要过于伤怀,亦不要迁怒他人,至此,只是我命数不好,与你无关,与他人无关。

  承宴,今后,继续好好做一个皇帝吧,也不要忘了好好做一个父亲,替我爱她。

  若是可以,我还想求你最后一件事。

  我不喜欢阴暗潮湿的地下,不想埋在皇陵。

  我想让你点一把火,将我烧的干干净净,然后选一个有风的日子,将我的骨灰撒在风中,这样,我便可以随着风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了。

  当然,若是你将皇帝和父亲的角色都做的很好,我也会时常回来看你的。

  承宴,承宴,承宴......我会永远在风中,永远陪着你。

  一封、两封、三封......整整三十七封信,写尽了安风这一年多来想要对他说的话。

  晋琛用了一夜,将这些信看完,又一封封小心封存好。

  他没有给安风下葬,也没有遵循她的遗嘱给她火化,而是打造了一副冰棺,将她封存在他卧房后的暗室中。

  然后在皇陵中葬了衣冠冢,做个样子,掩人耳目。

  他正常上下朝,正常批阅奏折、处理政务,一有空闲,便会去陪一陪安风。

  直到宋远殊心生愤懑,到了忍无可忍、不顾君臣朝纲,也要执意安葬安风之时。

  晋琛才发现,安风的脸上似乎已经有了微微腐败的迹象,他顿时心生惶恐,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啊?

  她说过的,她不喜欢被困着,她想自由自在的。

  那一刻,向来尊贵的帝王匍匐在冰棺之上,崩溃恸哭,一遍遍祈求着原谅,也是在做最后的道别。

  五月初八,十年前她嫁给他的日子,也是一个有风的好日子,他按照安风的嘱托,将她火化后扬在了风中,还了她自由。

  宋远殊看过信后,也未多言,不论是入土为安,还是随风而去,只要是姐姐想要的,便是最好的。

  安风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晋琛都忍不住去怀疑她的死因,他派人去查了许久,都是说安风曾在幽州积劳成疾,落下了病根,生产后引发了之前隐藏的病症,才会这么快去了。

  “你说,是不是有人苛待她、暗害她,只是我暂时还没发现,不然,她怎会如此突然的离开?你最是知道的,她医术很好的。”这已经不知道是晋琛第几次问晋元这个问题了。

  每次晋元都会无比坚定地告诉他,“没有人害她,这整个天下,她是除了你之外最为尊贵的存在,宫中都是她的心腹,你也留下了萧策保护她,又有谁能害得了她。况且,我一直在京都,若真有异,我又岂能不知?”

  安风精心为他编织了一个毫无破绽的美好谎言,她是永远都不会让他知道,是因为当初的毒蛊致使她身体受损,埋下了祸根,又是因为他迫切地想要一个孩子,她才会铤而走险去一搏。

  只是,即便输了,安风也不后悔,她只愿这世间,再无苦难,生而自由,爱而无畏。

  此后经年,晋琛稳固前朝后宫,勤勉于政事,天下太平,海晏河清,大渊逐渐走向了最为鼎盛的时代。

  这位杀伐决断又政绩斐然的年轻帝王,是否悔了?悔了走上这条至尊之路?没人敢去问他,他也从不提及,或许这都不重要了吧,因为那个能给他选择机会的人,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自此,他手掌滔天权力,却永享无边孤寂,这漫漫皇权之路,终究是他一个人的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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