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争执后,晋琛又往枫林阁多调派了些人手,明面上的婆子丫鬟,暗里的外围护卫。
大家都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妥,只觉得明王殿下看重侧妃娘娘,处处周全妥帖。
只有安风心里清楚,他是在戒备她,怕她伺机出逃罢了。
这可真无奈啊,她想,自己目前大抵是没有这份勇气的。
不过幸好,他只是看得她比较紧,并未限制她的人身自由。
六月十五,宫中宴饮,安风随晋琛出席。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那个叫林珍儿的姑娘,是那样的鲜艳明媚、姿色天然。
那姑娘时不时地将目光落到此处,瞥一眼晋琛,又快速将目光移开,偶尔和安风的目光交汇上时,便连忙笑笑羞低了头。
安风心想,这该是一个被娇养的很好的姑娘。
宴饮结束后,皇后娘娘单独召了林珍儿和安风,虚情假意地教导了一番,无非是今后要和睦相处,为明王府开枝散叶,管理好府中的大小事务等等。
出宫的路上,林珍儿一口一个姐姐,喊得安风都有些局促。
“林小姐怎的这么开心?”安风忍不住问道。
那姑娘面上似染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在晚霞的照映下显得更加光彩照人。
她大大方方地回道:“若是我说开心是因为见到了想见之人,姐姐可会笑我?”说着又步伐轻快地浅跳了两下,止不住的雀跃。
“当然不会,只是你如此坦然的和我说这些,难道不怕我使坏,算计你吗?”安风不禁好奇。
“我想姐姐定是不会的。”林珍儿肯定道。
“哦?何以料得?”
“刚才在皇后那,姐姐不就有意无意地环护我,我又不傻,自然听得出来,你本不必做这些的,却做了,那想必定是一个极好的人。”林珍儿分析的头头是道。
接着又补充道:“一早我便知殿下爱重姐姐,心里还十分忐忑,怕姐姐不好相处,今日见到了,悬着的心便落了地。我知道自己在殿下的心中分量有限,更不会与姐姐争宠,只盼日久天长、岁岁年年守在殿下身侧,求得半分怜惜,便足够了。”
听着旁边姑娘娇声软语间对未来的憧憬欢喜,耳边响起的却是晋琛阴冷凉薄的算计。
安风的心口莫名开始堵得慌,想说些什么,最终却是什么也没说出口,只寥寥宽慰道:“定会如愿的。”便转换了话题。
明王府的马车在宫墙外候着,晋琛等了半个时辰后,才看见两抹身影款款从宫门内走出来,熟稔地道别。
在远远迎上那束明媚的目光时,晋琛温润而礼貌地点头微笑示意,只是那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面目,紧随着安风将目光投过来时,微妙的尬在了原地。
那二人还在宫门处说着什么,似是越说越高兴,这让晋琛莫名觉得烦闷焦躁,却又不好直接差人唤安风回来。
于是,他率先上了马车,与此同时,那面上的温润平和一扫而尽,极快速地染上了一丝阴鸷。
“姐姐还是快些回去吧,待会儿殿下都该等急了。”林珍儿虽有不舍,但很是识趣,主动结束了与安风的话题。
安风朝马车的方向看了一眼,与其道别分离。
马车缓缓行驶,二人相对而坐,中间隔了一段触手可及的距离。
晋琛有意无意地轻捻着袖口的衣襟,无不掩饰地打量着安风。
察觉到这束目光后,为避免不自在,安风打算闭眼假寐。
“坐过来。”清冽的男声响起。
安风假装没听见。
那人微微欠身,捏了下安风的小腿,又拍了拍旁边的位置,重复道:“坐过来。”
安风不想和他较劲,看他一眼后,什么话也没说,暗暗吐了口粗气,坐了过去。
他随即把人从腰间环住,又往自己身侧带了带,凑近道:“刚才与她说了些什么,这样开心?”
安风闻到了淡淡的酒香,想到刚才席间他确实喝了不少酒。
“没聊什么特别的,就说改日请我去将军府做客,那姑娘是个欢脱的性子,她...”
话还没说完,安风就僵在了原地,因为她清晰地感觉到晋琛吻上了她的耳垂,然后逐渐沿着她耳廓的形状辗转亲吻。
这样的亲密往日不是没有过,只是如今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心境不同,感受自然大相径庭。
安风虽然没有躲避,身子却不受控制的绷直了,双手紧紧捏着裙摆的衣衫,以平复感官上的不适。
直到那人呼吸明显的乱了,仍没有丝毫收敛之意,继续流连在她的颈侧,连带那只手也开始不安分起来,甚至试图伸进她下衣的裙摆。
安风终于忍无可忍,挣脱避开,严词厉色道:“殿下。”她真的恼了。
“嗯?”那人却漫不经心,肆意地将鼻音拉得婉转、悠长又旖旎,似是要蛊惑人心。
他的气息有些不稳,胸膛快速地起伏着,眼尾也泛起了红漪,专注而慵懒地注视着安风,抻着她腰间的系带不放。
安风瞪他一眼,负气往回抻,他偏不松手。
两人僵持了片刻,晋琛转而继续刚才那个话题,“人心叵测,往后你和她少些往来,省得惹上不必要的麻烦。”虽是告诫,但因着说话人暗哑的嗓音,竟为其染上了几丝情欲。
“左右不过两个月的光景,她便将嫁入明王府,又有皇后娘娘的特意叮嘱,彼时有些往来,也没什么不妥,况且,她与我性子也算相投。”安风愤愤地反驳道。
晋琛将手中的衣带紧了又紧,只觉得周身气血翻涌,不悦更不解地问道:“风儿,你为什么非要因着旁的不相干的人与我生气?我说过,我娶她不过是权宜之计。”
安风的眉头微蹙,久久也消散不开,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到了现在,他还认为自己是在与他置气,他们二人之间从来都不是置不置气的问题。
不论是因着权利,还是女色,甚至是感情等何种原因,她都不怪他娶妻,更没有觉得他对不起自己,更何谈生气。
就算是生气,她也是气自己,一时糊涂,默许了他的靠近,又因着一时意乱情迷,接受了他,落得现在难以脱身的境地。
有的时候,安风也觉得自己多半是一个薄情的人。
而此时的晋琛则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当她因为他要娶妻舍弃他时,他会生气,当她与他的未婚妻像姐妹似的亲近相处时,他还是会生气。
有的时候,晋琛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哪生病了。
“殿下,到了。”外边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僵持。
回到明王府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晋琛一路拉着安风去了枫林阁,将人带到里屋,又将人推倒在床榻上,不管不顾地做了他刚才在马车上就想做的事。
他想他大抵是醉了吧,不然又怎么会在她冷着的脸色下,获得一轮又一轮的满足和快感。
几天后,晋琛去林将军府商量婚事的具体事宜,林珍儿特意邀请了安风,被晋琛以身体不适婉拒了。
又过了几日,林珍儿派人过来问安风的病好了没,安风才知道怎么回事。
接着又是几日,林珍儿邀请安风去将军府做客,说是想要向她虚心求教。
安风盛情难却,赴约了。
二人相谈甚欢之际,安风无意间发现了躲在不远处观望的一抹身影,也并未放在心上。
林珍儿却十分不好意思,解释道:“安姐姐别见怪,那个是我二哥哥,前些日子听说我要成婚了,特意从幽州回来的,说是我成婚他不在不放心。他得知,明王府中只有姐姐一个,一边庆幸殿下不沉溺于女色,一边又担心我,担心我...”
安风笑笑,“担心我借着殿下的宠爱和在明王府中的根基欺负你?”
林珍儿有些着急,“我和哥哥说了姐姐的为人的,可他非要亲自看看,说什么为我把把关,这才非缠着我约姐姐出来。对不起。”
“没关系的,哥哥担心妹妹的终身大事,也是人之常情,也别让二公子在柱子后边站着了,怪累的,不如一起坐下来喝茶聊聊,仔细看看日后我是否会欺负你?”说着瞥了一眼那抹身影。
那抹身影随即向后掩了一下。
林珍儿有些坐不住了,开口唤道:“二哥哥,别躲了,都看见你了,快过来。”
那抹身影犹豫着不动。
林珍儿只好起身,一边小跑过去,一边念道:“哎呀,说了早就看见你了,还躲。”说着便把藏在柱子后的身影揪了出来。
安风偏头看他,只见那人穿着一身青色的袍子,腰间系着一块小巧的青碧玉佩,身姿挺拔、丰神俊朗,小麦色的肌肤显得健康且充满力量,周身散发着武将昂扬的气息,该是在边疆经受过一番洗礼后,淬炼出来的模样。
只是因着做了亏心事的缘故,面上浮着一丝难掩的尴尬和羞愧。
“坐坐坐。”林珍儿将人按下。
那人轻咳一声,给了林珍儿一记眼色,转而对安风说:“在下林章和,平生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真是冒昧了,在此给您赔罪,还望侧妃娘娘不要见怪的好。”那人说的不卑不亢。
“见怪倒是未曾,只是既然您说了要赔罪,总该有些表示吧?”安风笑着说。
林章和明显一愣,思量起安风话中的意思,试探着说:“京都的好东西我这大抵是没有明王府上齐全的,若是娘娘不嫌弃,我将从幽州带回来的纯种宝马送你一匹?”
林珍儿打断道:“二哥哥,安姐姐人家是女眷,要你的战马有何用?”
林章和一脸你在说什么?我的战马好得很,你不要不识货的表情,直接把安风逗笑了。
“战马您自己留着,我便不夺人所爱了,不过听说林小将军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不如给我讲讲你在外见到的秀丽风光、人文轶事可好?我也算跟着长长见识。”
林章和有些意外,没想到安风口中的赔罪竟是这个,不免松了口气,“这简单,你要听哪些方面的?或是哪些地域的?若是我知道,便说与你听。”
林珍儿也有些激动,眼睛滴溜滴溜地在二人间打转,像是在等着听话本的,极为自然地吩咐道:“那个小桃,快去拿些干果蜜饯吃食来,另外再换一壶茶。”说完,双手托着下巴乖坐好。
林章和一脸无语。
“不如就先说说那幽州外的塞上风光吧。”安风提议。
“塞上空旷,孤峰狼烟,处在京都过惯安逸繁华生活的人自会觉得孤寂无趣,但若是细细品味,也能欣赏到那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壮美景象,令人心旷神怡......”
“再说那江南,与幽州不同,与京都亦不同,是更加婉转柔和的,若逢梅雨时节,丝雨绵绵、雾霭重重,又是另一番光景。不同地域的天气风景不同,这人也不同,塞上的游牧民族要粗犷一些,江南人要细腻一些,就比如说,有一次......”
林章和侃侃而谈,说着他这些年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
安风将林章和说的与曾经师父说的汇聚在一起,在脑海中逐渐勾勒出一幅庞大恢宏的画卷,时不时与他攀谈几句。
很快,林章和便发现,他说什么,安风大都能接上话,不免有些诧异,“您该也是养在深闺中长大的,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听着也不像是在书中看到的场景?”
安风如实道:“我曾生活在青州十年,那里不似京都规矩繁多,家里把我养的有些野,又拜了一个不靠谱的师父,也曾小范围的偷跑出去过,再加上我那师父见多识广,经常和我念叨,便知道些光怪陆离的稀奇事。”
“倒也看不出来您先前是那样的性子。”林章和调侃道。
安风失笑,叹息道:“时事造人吧。”
就在这时,府里的下人匆匆跑来,附在林章和的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只见他脸色迅速变了变,起身,“我从幽州带来的那匹宝马发了狂,伤了人,我过去处理下,就不能陪娘娘了,抱歉了。”说着大步流星般奔后院马厩走去。
林珍儿见林章和走了,也嗖地窜身起来,说道:“安姐姐,我们也过去看看,那匹马我二哥驯了许久,也不能完全驾驭,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宝马这么桀骜不驯。”
安风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拉着在去后院的路上了。
安风她们到了后,那匹马已经被林章和制服了。
林章和下马时,安风瞥见了他略微迟缓了一个动作,又观察他的面色,猜测他可能有伤在身,因驭马导致伤口崩裂。
他是幽州的守将,武功更是出类拔萃,能有什么样的意外,让他在不打仗的情况下受伤呢?
安风心中生疑,这次他从幽州回来,真的只是为了见证妹妹的婚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