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好各城的交接事宜后,晋琛率领一众部下班师回朝。
途中,收到了天子殡天的消息。
晋琛的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既没有将要登上帝位的欣喜,亦没有失去父亲的伤痛。
安风明白,这各中滋味终归需要他独自厘清消化,而她所能做的便是陪在他的身边。
或是由于他亲征击退了北狄,拥有了无可撼动的实力,亦或是五殿下晋元毫无二心地在京都稳固朝局,总之,登上帝位、收揽政权,一切顺理成章,可谓人心所向。
安风作为晋琛唯一的妃嫔,在幽州又深得人心,算得上是与晋琛、与大渊风雨与共的人,显得十分难得。
更重要的是,晋琛强势不容置喙,是以,众朝臣对安风封后的事基本没有异议。
开和元年,帝后登位,大赦天下,广施良政,福泽万民,渐渐驱散了大渊征战带给百姓的阴霾。
开和二年,帝后琴瑟和鸣,却暂无所出,是以,不少朝臣开始劝谏天子收纳后妃,以延续天家血脉。
安风不止一次中过毒,也曾连续服过一段时间的避子药,又在幽州受寒劳累落下了病根,桩桩件件致使她不易有孕。
前朝的事安风有所耳闻,他挡得了一次,也不可能挡得了一世,从与他共同登上这至尊之位时,安风便清楚,这个男人,先得是大渊的皇帝,其次才能是她的夫君,而作为一个合格的帝王,安风又怎会奢望他只有自己一个呢?
不过是时间早晚的事,他们二人心照不宣。
安风决定先一步开口,“承宴,你的心意我明白,我同你是一样的,可这件事终归逃不脱的,早些做了,早些解脱。”
在人前她唤他陛下,二人独处时,晋琛从来只许她唤他承宴,那两个音节从她的口中吐出来,是那么的缱绻,足以使他心安。
晋琛把玩着安风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摩挲几下,也不看她,低低地应道:“等你有孕之后再说吧,嫡长子必须是我们的孩子。”
“且不说我何时有孕,即使有孕又怎么能保证一定是皇子,而不是公主?”
“公主也好啊,没说女孩不好。”晋琛抬头解释,“只是我不希望将来我们的儿子坐上那个位置时,有任何可以被人诟病的地方,嫡长子的身份更加名正言顺,我想要给他最好的。”
安风的面上渐渐染上一丝愁容,她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极为认真地说道:“一定非要那个位置才是最好的吗?五哥不也很好?我只希望他平安顺遂,至于那个位置该是最合适的人来做,而不是非得我的儿子来做。”
良久的沉默,晋琛顾而言他,“你心里是不是一直在怪我,怪我把你困在了这个皇宫里?”
“我...”
他打断她,兀自开口,“我心底一直有个疑问,只是从不敢问,今天,我便问了,当年,若是我没有找到你,你会不会和肖铮在一起,你有没有喜欢过他?”
眼前的人异常平静,乖乖等待着她的答案。
安风不想骗他,垂眸低语,“我不知道,或许曾有过短暂的心动和摇摆,可也没等到我对他生出喜欢的心思,你便出现了,这一切也就结束了。至于现在和你在一起,我是心甘情愿的。”
“那你还爱我吗?或是说你爱过我吗?”那人语调低低柔柔的,却流露出无比坚定的目光,锁定在安风的面上。
已经很久了,安风都没有再想过爱不爱的问题,她会做好一个妻子的本分,一个皇后的本分,守着他,照顾他,支持他,她未曾想过这是不是爱。
是以,当晋琛毫无征兆地开口问她这个问题时,她竟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的脑子乱极了。
看着她犹豫、思索、不安的样子,晋琛突然笑了,只是那笑似是染上了浓郁的无奈和落寞。
他抬手捏捏她的脸蛋,似是宽慰道:“好了,不为难你了,等你想清楚再告诉我也不迟,我们还有的是时间。”
安风一脸抱歉,“对不起。”
“光说对不起有什么用,说,该怎么补偿我?”他故作厉色道。
“啊?”安风一时没跟上他的跳跃思维。
“罚你给朕生个儿子,不,生一窝。”说着,他将人打横抱起,走进了卧房。
这一夜,他温柔的不像话,带着安风沉沦在一波又一波的情潮中,起起伏伏、永无止境。
此后,安风对他更加上心了,她会事无巨细地帮他打理好生活起居等事宜,她会努力维系好和各朝臣女眷间的平稳关系,她会在他满是愁绪时给出自己的见解,助他做出抉择。
她那时没有给他想要的答案,于是心中隐隐生了愧疚,便更加倍的对他好。
当然,晋琛对她更是一如既往、更胜从前。
啊,对了,肖嫣与宋远殊成亲了,可谓有情人终成眷属。
肖嫣随宋远殊定居京都,而肖铮也接手了家族的生意,在幽州经营的如火如荼。
开和三年,晋琛迫于压力,收纳了几位妃子放置在后宫,也只是做些面子功夫,并未宠幸。
安风开始还本着一个皇后的姿态,劝他雨露均沾,却渐渐发现其实自己说出这些话后,不仅晋琛不开心,自己也开心不起来。
晋琛决定换一个策略来帮助安风认清自己的心意。
于是,他一边对安风宠爱有加,一边也对其他妃嫔很好,更常常故意做一些亲密举动,引安风看见。
事实证明,安风心里确实不是滋味。
难道真的爱上他了吗?可若不是,为什么她会心甘情愿的留在他身边呢?
从前是为了大局,为了兵士和百姓,现在还是吗?
安风需要时间想清楚,幸好,他们还有许多时间。
晋琛无意间在安风的床榻上发现了一个暗格,出于好奇便打开来看,那是一个小瓷瓶,里边有几粒药丸。
晋琛知道她的医术,也知道她自己会鼓捣一些稀奇古怪的药丸,他闻了闻,看不出究竟。
不知为何,他鬼使神差地顺走了一颗,私下交给了太医院的太医。
他看着那名太医的脸色变了又变,一幅欲言又止,转而再次仔细研究起那颗药丸来,最后哆哆嗦嗦地回道:“启禀陛下,这药丸是,是避子药。”
他不敢相信,于是,又暗中找来其他几位太医,结果说法却是一致。
他不禁冷笑出声,若你当时听见了,一定会觉得那笑声极为的瘆人,像是凄厉的鬼一般,寒到人的骨头里去了。
他幡然醒悟,原来自己努力这么久,一直都是个笑话,他所爱的人啊,从来不爱他,他长久以来想求的孩子,那人从未想过给他,一切不过是虚情假意,不得已的妥协罢了。
他的骄傲再也不允许他如此卑微地追逐她了,再也不了,他再也不想看见她了。
安风最近有些嗜睡,身子也有些绵软,算下来,月事已经晚了五天,安风不校准,想先等等再说,她不想他空欢喜一场。
那人已经有六七天没来找她了,安风有些生气,心想等着要他好看。
月事推迟的第八天,安风基本可以确定,自己是真的怀孕了。
这半年来,她私下调理身体,吃了不少的苦药,终究是没有白费。
她想去给那人一个惊喜,顺便责问一番他最近十天到底忙什么去了。
她满心欢喜地去找他,然那人却对她避而不见,还找了个借口,说公务繁忙。
可他往常何时不忙呢?又何时拒绝过她?
安风决定不与他计较,先记下这一次,等下次一定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第二天,她又去找他,他竟还不见她,而且还被安风瞥见他和丽妃在下棋,两人有说有笑的,好不快活。
安风这回是真的生气了,只是碍于皇后的身份,没有发作便离开了。
她缓了两天,决定还是再去找他一次吧,那人不知道又在闹什么脾气,可不管他是不是故意试探她,她都生气了。
这次他到是见她了,可她一进入殿内,入目的便是他左拥右抱着两个美人,在喝酒作乐。
安风不由地蹙了蹙眉,看着他。
“下去吧,没看见皇后娘娘来了?”那人轻描淡写地遣退了那两个美人。
他太过于反常了,安风一时不知道怎么了,虽说他以前也会故意使这样的手段气气她,可每次也都是点到为止。
“你为什么这些天躲着不见我?”
“你是在质问朕吗?”那人冷冷地开口。
“什么?”安风感觉有些没听清,他是在同她自称朕吗?
“朕见谁不见谁,难道还需要征得皇后的同意?”那人反问。
安风盯着他,将想告诉他自己有孕的话生生咽了下去,“你什么意思?”
“是不是朕往日对你的宠爱纵容,太过了?这后宫多的是美人,朕又不是非你不可,与你处的厌烦了,宠幸几个新鲜的,找点乐子,又怎么了?”那人继续反讥道:“况且不是皇后大度,劝我雨露均沾的吗?这会又这般惺惺作态干什么?”
安风真怀疑他是不是吃错药了,她从来没想过专宠,从前是,现在也是。
可他这态度转变的也太快太猛了吧,没有一丝过度,前一秒还是夏日暖阳,下一秒便成了凛冬飘雪。
若是他同她好好商议,说明白,即使心里舍不得,她也断不会干涉阻拦他。
可现在这情况,安风真是一头雾水。
那人又幽幽开口,“皇后不是最爱自由吗?不如朕还你自由,你可自行离开,去哪都行。”
安风也冷了神色,呛道:“你是在同我开玩笑嘛?这一点也不好笑。”
“你觉得朕是在同你开玩笑么?”那人一脸认真,一幅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气场。
“谢陛下恩典。”安风负气开口,说完甩袖离开了。
接下来的数日,晋琛依旧没有去找安风,似是突然间忘了她这么个人似的。
安风也不肯低头,她满下了自己有孕的事,暗暗和他较量。
待安风有孕两个月的时候,北狄为表示交好的诚意,送来了一位貌美的公主,贺大渊天子28岁生辰。
皇帝欣然接受,甚为满意,封了北狄公主赫连纤华为贵妃,表明了与北狄交好的意愿。
虽这些日子晋琛冷落了安风,导致一些宫人对她呈观望态度,但她毕竟荣宠多年,平日里对待宫人们又很好,还是有些人真心实意为她效力的。
她也不傻,左右打听一下便知,晋琛并未宠幸先前后宫里的妃嫔,但也确确实实宠幸了赫连纤华。
这也在她的意料之中,北狄远嫁公主和亲,关系到两国的交往,若冷待了赫连纤华,不免让北狄心中生疑,妄加猜忌。
这两三年来,百姓休养生息,兵士养精蓄锐,日日操练,一刻也不曾懈怠。
他有他的抱负和理想,需静待时机一举完成,安风都知道的。
安风冷静下来,还是想问清楚晋琛态度转变的原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于是,她又去找了他,却在门外足足等了两个时辰,等到小腹已微微作痛,才见到他。
那一刻,安风恍惚是不是自己错了,自己愈发的将他当作丈夫,而忘记了那人先是皇帝啊。
她放低了姿态,软着性子问他为什么?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能不能好好聊聊?
那人却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和她深入交谈,只一句,便伤得她体无完肤。
“没什么特别的缘由,就是喜新厌旧了,谁能真的一直喜欢一个人呢?况且赫连贵妃似是比皇后更解风情呢。”那人说的是那样的轻松潇洒。
许久,安风的面上勾勒出一抹苍凉的笑,点头道:“好,我知道了。”随后离开了。
或许真的是人心易变吧,安风也承认,赫连纤华比她年轻貌美,比她更容易获得男人的怜爱。
细细想来,她当初嫁给他时,好像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事了,确实挺久远的了。
赫连纤华恩宠三月不减,直至传来有孕的消息,后宫那些守活寡的妃嫔们自然是有酸的,也有恨的,暗搓搓地鸣不平。
先前皇上独宠皇后也就算了,毕竟人家是少年夫妻,是共患难过的。
然那人算个什么东西?说好听点是北狄的公主,说难听点不过是一个战败的敌国细作,也生生踩在她们头上,让众妃嫔们十分不甘心。
自从帝后失和后,安风便免了各宫人的请安,不再出安和宫了。
晋琛有了新欢,也从未去看过她,加之安风有意隐瞒,是以人们并不知道她有孕的事。
“娘娘,您都怀了身子五个月了,就算是为了孩子着想,也不能再和陛下置气了,现下绮华宫的那位也有孕了,娘娘再如此放任下去,岂不是让别人凭白钻了空子。”
安风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位宫女的第多少次劝说了。
她还是那句话,“若他来看我,他自然会知道,若他不来,那便算了,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