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琛离开了卧房又折了回来,不一会,季冲便提着诗茵进来了。
“小姐,侧,侧妃。”诗茵胆怯着,看了眼晋琛,意识到眼下不只她们主仆二人,便改了口。
晋琛一把将安风从床上抻坐起来,“快说,如何解蛊?不然我先要了你这丫头的命。”说着示意季冲。
锋利的刀尖缓缓划过诗茵的脖颈,渗出点点鲜血,激得少女浑身颤抖凄厉出声。
安风于心不忍,面上却不显露,只是淡淡地说道:“别怕,诗茵,若你今天真的因我而死,我会去陪你的。”
季冲加大了手上的力道,等待着晋琛的下一步指示。
“你当真不在乎这个丫头的死活了?”晋琛问道。
“你知道的,我没有选择,要么我赢了,她和我一起活,要么我们一起死。”
晋琛似是想起了什么,面上露出一抹玩味儿的笑意,“宋远殊的命你也不在乎了是吗?这两日他见不着你,天天下学后在王府后门徘徊等着,今天得知你病了,更是想要硬闯我明王府,还打伤了人,现下正在柴房关着,你说这让我如何处理才好呢?”
安风依旧淡漠,“还是杀了吧,斩草得除根呀,我们三个先走一步,到时候在那边恭候殿下,人多也热闹不是?”说着,睨视了眼季冲,将音色淬了寒冰般道:“到时候季冲也一起啊。”
季冲心底一惊,心想怕是侧妃已抱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打算,而殿下此刻神色晦暗不明,依旧没有下一步指令,双方似是要这样无止境的僵持下去,周遭安静且压抑,季冲的心也跟着慌乱焦灼起来。
许久,晋琛终于开口,“你想如何?”
“我不过是想好好活着罢了。”安风端坐起身,顺势拉开了与晋琛的距离,继续说道:“子母蛊相互感应,其中子蛊伴母蛊共生,若施蛊者未将母蛊引出体外却身亡,母蛊便会死去,到时候子蛊发作,中蛊者亦会身亡。”
“当然,还有两全其美之法,就是施蛊者用秘术自愿引出母蛊,再以母蛊引出子蛊,子母蛊皆亡,二人皆可无碍。所以,我替你保守秘密,你放我们一条生路?”
见晋琛仍不松口,安风乘胜追击道:“这天下由谁掌管,于你重要,于太子重要,于诸朝臣重要,可于我们却无关紧要,甚至我可以与你合作,助你一臂之力,只要你能给我想要的。”
晋琛将信将疑,“你想要什么?”
“我想今年秋招送远殊去军营历练,我想待你事成之后,能够宽待我的祖母,不要祸及无辜,然后和离也好,休弃也罢,放我离开。”安风一字一句道。
“只要这些?”
“只要这些。”安风无比坚定。
晋琛最终做了让步,答应了这些于他来说不痛不痒的承诺。
执拗的宋远殊怎么也要见上安风一面才肯罢休,安风本不想见他,她现在这幅模样,见了,宋远殊肯定要担心,可宋远殊偏闹了起来,安风只好修整形容,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憔悴。
宋远殊无视眼前众人,直冲冲地跑进安风的居所,见到安风后,仿佛如释重负般瘫软跪坐在床前,问道:“姐姐,他们说你病了,是真的吗?”
“真的,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大夫说得需要静养,殿下着急我的身体,才拦着你见我。”安风宽慰道。
“可你的身体向来...”宋远殊刚想反驳,便看到安风下颚若隐若现的指痕,刚他还未留意,姐姐为什么裹得那么严实,只想着可能是因为生病怕冷,现下全都明白了。
宋远殊颤抖着手,轻触上那道指痕,只一瞬,便觉得呼吸困难,浑身生疼,满腔的怒火和心疼正在熊熊燃烧着这个少年残存的理智,他隐忍着问道:“他打你了?”
“没有,你别瞎想,面也见了,没事你赶快回去,我也要休息了。”安风催促他走。
从和安风断联后开始,宋远殊便极度不安起来,到后来听闻她生病,宋远殊更觉得蹊跷,印象中姐姐根本就没生过病,再到后来他执意要见安风,与王府的守卫发生了冲突被关进柴房,他便有了不好的预感。
安风于宋远殊来说如姐如母,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存在,也是他的逆鳞。
安风看着眼前这个即将因暴躁而失控的小兽,心被紧紧的绞着,在他发作之前,握住了他的手,“远殊,姐姐和殿下之前是闹了点矛盾,但现下误会已经说清,都没事了,你听姐姐的话,不要将此事说出去,不然姐姐的处境只会更艰难,算姐姐求你了。”
“什么矛盾误会,能让他对你下如此重手?”宋远殊全然不信,上手试图拨开安风的衣领,查看她脖颈上的伤情。
“够了。”安风甩开他上前的手,呵斥道:“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能不能懂点分寸。”
安风眉头紧锁,缓缓叹了口气,无奈中透露出些许乞求,“回去吧。”
“姐姐,我们回青州吧,对,回青州。”宋远殊似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般,一边嗫嚅着,一边去拉扯安风。
安风此时只觉得天旋地转,头痛欲裂,她要拿他怎么办才好?
这时,一直在门外的晋琛走了进来,冷冷道:“她是明王府的侧妃,你要带她去哪?”
宋远殊不语,死死地盯着晋琛,似是因为害怕安风再受到什么伤害,将她抱的更紧了。
不知为何,晋琛竟觉得有些刺眼,脱口警告道:“松开。”
“人你也见了,再不走,我可派人把你扔出去了。”
安风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身子也愈发不受控制的往下沉,片刻,她的世界终于安静了。
再次醒来已是天黑,听诗茵说,殿下与宋远殊单独说了些什么,宋远殊便乖乖地离开了,也没有另生枝节,安风才暂时放下心来。
接下来的几天,安风修养调理身子,恢复的也很快,枫林阁撤了守卫,一切恢复如常,仿佛真的只是她患了一场病,又在晋琛的照顾下好了起来。
安风数着日子,等待着春猎的到来,她倒想看看,晋琛下一步究竟要做什么。
安风明白,既入了这局棋,便无法独善其身,既然这样,她也该好好为自己和宋远殊的将来做打算了,至少也要保住宋远殊,他们姐弟二人总归得有一个人自由幸福,安风心里这样想着。
因陛下龙体有恙,今年的春猎被推迟到了五月,此时,天气转暖,陛下的病也跟着好转起来,朝臣对此次春猎很重视,又增添了许多新玩意儿,希望能够搏个好彩头,赢得圣心大悦。
或是因为心底并不能完全信任安风,恐生枝节,此次围猎,晋琛以安风大病初愈为由,将她困在了府里。
这正合了安风的心意,如若可能,她可真的一点都不想参与他们朝堂上的那些腌臜事。
一日两日三日四日五日,猎苑的消息传来了。
听闻三皇子的余孽走投无路且贼心不死,因与太子结怨至深,妄图拼死一搏,暗害太子。
又听闻此事牵涉北狄皇室,是北狄皇族借三皇子之手动摇大渊根本,坐收渔翁之利。
总之,此次围猎华丽的开启,却潦草收场。
皇帝受惊引发旧疾,太子重伤修养,明王救驾有功虽得嘉奖,亦负了伤,暂请归府修养。
一时间,朝堂乱作了一团,都在明里暗里观望太子的伤情。
接下来的一个月,流水的太医和补品送入东宫,太子的伤势却仍不见好转,一些心思活络的人不免打起了旁的主意。
晋琛的伤本就不重,经过一个月的修养,基本痊愈,可他依旧托病不上朝,更婉拒了上门关切的朝臣,让打晋琛主意的朝臣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眼下太子缠绵病榻,朝中可用的皇子便只剩晋深一人,局势渐渐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然晋琛并不着急冒头,任何人都拿不着他的错处,日子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月。
已近七月,太子的伤终有了些好转,但一时间也无法上朝理政,为了安抚朝臣社稷,皇帝只得将晋琛召回朝堂,命其暂代太子监朝理政,并委以要务处理,直至太子伤愈。
安风在想,皇帝心中当真没有丝毫疑虑吗?不,一代帝王,大抵都是生性多疑的,只是晋琛做的很好,他没有证据,或者仅仅是因为他没有别的选择罢了。
是以,晋琛终于如愿迈入这大渊朝堂权力的中心,至于这权利他究竟握不握得住,又如何握住,大渊的百姓不知,众朝臣亦不知。
但晋琛知道,他一定会尽全力抓住这得来不易又稍纵即逝的机会,将不可能尽数变为可能。
太子的伤频频传出渐好的讯息,但大家都没见着太子本人,加之东宫含含糊糊,谁也不知道里边的具体情形。
可安墨城知道,即便过个一年半载,太子的伤能够痊愈,双腿也会落下病根,轻者不良于行,甚者瘫痪在床,那至高无上之位怕是终究与他无缘了。
七月的盛夏有些燥热,安风也有些烦闷,仔细算着日子,再过两日,就三个月了,以子母蛊控制他人者,自身每三个月会遭受一次母蛊的反噬,母蛊每三个月蜕变重生变得更强,之后每次反噬都会比前一次更久更长更痛,这就是施蛊者用邪物控制他人的代价。
“殿下,臣妾今日想回一趟安府,可以吗?”
“自然。”晋琛顿了顿,“需要我陪同吗?”
“不用了殿下,殿下诸事繁忙,就不劳烦了,此次我回安府也只是为了看看祖母,很快就回来了。”
“嗯。”晋琛好似还想说些什么,却终没开口,只看着那抹身影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这是晋琛暂代太子处理朝事后,安风第一次回安府,安风隐隐觉察到,安府上上下下对她有所不同了。
是啊,确实今时不同往日了,她不再是那个最不受宠的庶女了。
而这些并不重要,安风实不想周旋于安墨城的妻妾间,虚情假意地客套,只想快些去看祖母,近来祖母身体不大爽利,已经不怎么出自己的院子了。
可偏有人一直拉着她不放,云里雾里的话家常,听得人直头疼。
近来最得宠的连姨娘终于按捺不住,切入了正题:“那个,妾身哥哥家有个未出阁的女儿,虽说算不得什么高门大户,但家世也是清清白白的,那孩子出落得亭亭玉立,是个会伺候人的,现下也到了嫁娶的年纪,想着不如送到明王府上,做个侍妾也是好的,倒与风儿互相也有个照应不是。”说罢,笑呵呵地环顾一周。
其他人面面相觑,似乎没成想让连姨娘捷足先登说了出来,大家都没吭声。
连姨娘求助似的看了安墨城一眼,安墨城才开口:“是啊,风儿,明王殿下立府已有两载,府中亦无姬妾,如今你主理府中事务,也应为夫君分忧。”
“父亲说的是,我这回去便与殿下商议,若是殿下喜欢,纳进来也无妨。”安风不紧不慢道。
连姨娘见安风并不反感,继续道:“这等小事哪能再劳殿下分心?正好今儿那孩子也来了,你相看相看便带回府中,若得殿下青睐最好,若不能,便让她伺候你,也是她的福分。”
“我...”安风刚要开口,连姨娘便示意把人领了进来,倒是个水灵的姑娘。
姑娘礼数周全,将自己介绍一番,便在一旁候着。
“连漪姑娘家世清白,又是家中嫡女,模样生得也好,若是入府做个伺候人的,着实有些委屈了。”安风说的直白。
连姨娘先是一愣,马上又是笑脸盈盈道:“不委屈,不委屈,是吧,漪儿?”
那连漪姑娘随即摇了摇头,“能够侍候侧妃娘娘,是小女的荣幸。”
“这事就这么定了。”安墨城道。
其他女眷也都跟着风向劝说起来。
安风心下了然,这一开始就是安墨城和连姨娘打算好的,一来为了固宠,二来也算是安插个眼线。
安风本不该同意的,这事着实是自找麻烦,可对于安风一直以来的应付周旋,安墨城早就生了不满,不时左右敲打她,这次尤为坚决。
若是再次扫了父亲的颜面,恐怕会另生事端,她现在还需要安府的支持,还不能无所顾忌地与他翻脸。
安风应下了,又去看了祖母,傍晚才离开了安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