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帝宫的朱漆大门，我一眼便看见了藏匿在微雪中的大片大片红色——原来今日除了皇宫内，天下皆是元日啊。

　　我扶着夷歌步行回府，途中天空又开始飘雪，夷歌仰头看了一眼天，对我说：“大人，雪天路滑，不如坐轿吧。”

　　我伸出一只手让雪花飘落手心，然后融化，说道：“不了，沾沾地气也好。再说宫中的路那么难走，本相不还是平安无恙的出来了吗。”

　　夷歌笑了笑，又把我的手臂扶紧了些，说道：“丞相大人说的是。”

　　进了丞相府邸，我一到卧房，夷歌对我说：“丞相大人，奴婢帮您把衣服上的雪掸干净吧。”

　　我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你帮我把北冥叫过来。”

　　夷歌回答了一句“是”，走了出去。

　　我走到桌子旁边，用手摸了摸雕花腊梅纹白瓷茶壶，壶中的水是温热的，于是问外室的小丫鬟：“这水是你烧的吗？”

　　“回禀丞相大人，这水是北冥将军让奴婢烧的。”

　　我“唔”了一声，倒了一杯，捧在手里一面捂手一面喝着。

　　北冥跟在夷歌后面走了进来，看到我捧着茶杯喝水，不深不浅的笑了笑。

　　我把茶杯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神色严肃的说道：“北冥，你帮我查个事情。”

　　北冥将笑意收敛了，走到了我的身边，我以手掩口，在他的耳边低声细语了一阵。

　　北冥点了点头，后退了两步，行了个抱拳礼，退了出去。

　　夷歌用手仔细的把我官服上的碎雪掸落，刚弹落了半边就有一个小丫鬟从外边进来，前身行礼说道：“大人，郭舍人带来了陛下口谕，说是让丞相大人和太尉大人赴大理寺听审。轿辇已经在府邸门口外了。”

　　我看了一眼夷歌，又看了一眼那小丫鬟，说道：“事不宜迟，本相这就动身。”

　　那小丫鬟目光扫到夷歌，突然说道：“大人稍等，说是许带侍婢一人。”

　　我回头看了一眼夷歌，夷歌会意的跟上了我。

　　轿辇到了大理寺，燕云袖还未到，大理寺廷尉携大理寺的众位官吏在门口迎候。

　　夷歌扶着我下了轿辇，廷尉和官吏们跪在地上，齐声说道：“下官等跪迎丞相大人。”

　　我走上前去，虚扶了廷尉一下，说道：“各位大人请起。”

　　廷尉向路上看了看，燕云袖的轿辇还不见影子，于是对我说道：“下官先送丞相大人进去。”

　　我们绕过明亮宽敞的公堂，越走越阴暗，越走越漆黑。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喘了口气，问道：“此案，不公审吗？”

　　廷尉怔了一下，老谋深算的一笑，说道：“回丞相大人的话，陛下的意思是，这件事情，不光彩。”

　　“原来如此。”我说着，不动神色攥紧了夷歌的手。

　　夷歌心知我的顾虑，笑着对廷尉大人说道：“陛下让丞相大人听审，不只是怎么个听审法？”

　　“所谓听审，就是在下官审问太仆大人的时候，在一旁监听，”廷尉说着，压低了声音，让气氛变得更加诡异恐怖，“也就是看着下官动刑。”

　　我心一颤，使劲的攥了一下夷歌的手，夷歌似乎是被我攥疼了，“咝咝”的吸了凉气。

　　“怎么？姑娘害怕了？”廷尉瞥了一眼夷歌，说完，又看着我，笑了笑，说道，“丞相大人放心，这大理寺的好东西多得是，定让他突出点儿东西来。”

　　“廷尉大人费心了。”我正说话间，面前出现了一个阴暗的屋子，廷尉带我走了进去，屋子中间被几根木桩隔开，形同牢狱，木桩后面比木桩前面更加阴暗，地上放着一个粗陋的长凳，后面的墙上挂着各种各样应有尽有的青面獠牙的刑具，有的上面还沾有触目惊心的血迹；木桩的前面放着小叶紫檀雕花祥云纹的一张双人坐榻，坐榻的正中间摆着花梨木洒金万字纹翘头案，案上有两柄扇子，都是象牙为柄，一个绣着《仕女图》，一个绣着《海棠蛱蝶图》；两个缠丝玛瑙盘，一个盛了荔枝，一个盛了剥好皮的柚子；两个釉下彩瓷的茶盅，上面都是精细的福寿万代花样。

　　廷尉大人谦和有力的说道：“请丞相大人坐下来稍等片刻。”

　　“嗯。”我用鼻音回答了他，尽量平静的坐了下来。

　　廷尉行了个躬身礼，说道：“那下官先告退了。”

　　过了一会儿，燕云袖走了进来，廷尉跟在她的后面，搀扶着她的，是那个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的桃绶，她第一眼看到的是我，怪声怪气的“哟”了一声，说道：“丞相大人来的好早啊。”

　　第二眼看到的是我身边的小叶紫檀雕花祥云纹的双人坐榻，花梨木洒金万字纹的翘头案，象牙柄的扇子，缠丝玛瑙的盘子，釉下彩瓷的茶盅，纹理雅致的时鲜荔枝，晶莹剔透的无皮柚子，嗤笑了一声。

　　第三眼看见的是青面獠牙凶神恶煞的带血刑具，倒吸了一口凉气，有大口的喘息了几下。

　　我轻轻地够了勾嘴角，平静的说道：“只不过比太尉大人早了一会儿罢了。”

　　燕云袖没有理会我说的话，惊魂未定的坐下，看到了面前那面墙上的刑具，肩膀突然颤抖了一下，站了起来，又慢慢的坐下。

　　廷尉走了过来，站在我的旁边，给一旁的牢吏递了个眼色，一旁的官吏朗声说道：“带张太仆——”

　　不一会儿，张太仆就被按在了木桩后面的长凳上，廷尉象征性的问道：“太仆大人，你可知罪？”

　　“本官实属冤枉，望廷尉大人看在你我同朝为官的份儿上明察秋毫。”张太仆身穿囚衣，带着手铐和脚镣，头发蓬乱，满脸灰尘，虚弱无力的说道。

　　“正因为本官在朝廷为官，所以更要效忠圣上，萧忠大齐。”廷尉显然不买账，不屑的冷笑一声，心想这个张太仆真是不撞南墙不死心，不见棺材不落泪，事到如今，还自称本官，继续问道，“可有同谋共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