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月明
小桂子关好了门,走到了梁太祖躺着的床榻旁边。
梁太祖坐了起来,轻声对小桂子说道:“她们走了吗?”
小桂子愣了一下,回答道:“是的。”
“这阵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了?”梁太祖用手揉了揉太阳穴,说道。
“郭内官和太尉大人假传陛下圣旨,把丞相大人,御史大夫大人和宇文将军算计进了大理寺。”小桂子说道。
“什么?”梁太祖双手一攥,青筋突起,急切的从床榻上起来,说道,“磨墨,即刻拟旨。”
“是。”小桂子走到了桌案旁边磨起了墨。
不多时,梁太祖见墨磨好了,便提笔写字:“圣谕,即刻释放殷子衿,水青裳,宇文宸。——钦此。”
写完之后,梁太祖伸去拿玉玺,见这玉玺有最近使用过痕迹,不禁冷笑了一下。然后重重的将玉玺盖在了圣旨上。
大理寺廷尉已经歇下,却听到了敲门声。
“什么事儿啊?”廷尉从床榻上坐了起来,眉头紧皱,恼怒的说道。
“启禀廷尉大人,”门外的小吏说道,“是陛下的圣旨。”
“圣旨?”廷尉的嘴角不屑得到勾了勾,问道,“怎么说?”
“启禀廷尉大人,陛下圣谕,将丞相大人,御史大夫大人,和宇文统帅即刻……释放?”小吏的语气到后来也有些诧异。
“什么?”廷尉惊得立刻跳下了床,打开了卧房的门,说道,“完了。”
那小吏问道:“怎么了?”
“陛下醒了,”廷尉的脸色乌青,说道,“走,去监牢。”
监牢,夜。
我全身被绑着,头靠在身后的木头上,睡得极轻,于是被一阵脚步声吵醒。
我缓缓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廷尉和他身后的牢吏,冷笑一声,说道:“真是劳烦廷尉大人费心,三更半夜还来‘照看’本相。”
廷尉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跪拜在地,郑重其事的叩了一个头,说道:“罪臣叩见丞相大人。”
我勾了勾嘴角,极其疲惫的一笑,问道:“怎么?”
“回禀丞相大人,”廷尉只是抬起了头,并未站起身来,目光也低沉着不看我,“陛下刚刚下旨,将丞相大人无罪释放?”
“什么?”我不由自主的笑了笑,但是脸上即可恢复了平静,“就本相一个人?”
“回丞相大人的话,御史大夫大人,宇文统帅也被释放。”廷尉看了我一眼,说道。
“唔?是吗?”我挑了挑眉,说道。
“还不快给丞相大人松绑。”廷尉对身后的小吏说道。
那小吏马上走了过来,把我身上的绳子解开。
我感觉身上骤然一松,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就瘫软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等我醒来,我已经躺在了自己卧房的床榻上,窗外已经是日上三竿。
夷歌北冥和李淳站在我的床榻前,见到我醒了,第一个开口的是夷歌:“丞相大人,您有身孕了。”
我缓缓地坐了起来,把缠着纱布的笨重十指抚上小腹,勾了勾嘴角,想要下床,扬眉笑道:“什么?将离呢?我得赶紧告诉他。”
“大人,”北冥摁住了我的肩膀,“不用了。”
“他已经知道了?你已经告诉他了?”我看着北冥,问道。
“不是,”北冥说道,“钟大夫他,不在了。”
“什么?”我顿时感到晴天霹雳一般,目光茫然的看着北冥,说道,“北冥,你可不能与我开玩笑?”
“末将与大人相识多年,大人知道的,末将怎不会不顾大人的感受,开这种玩笑——末将怎么可能?”北冥看着我的眼睛,说道。
“骗我……”我摇了摇头,这么说着,却早已感觉有一股血腥之气在喉咙里,在一张嘴,却有鲜血涌了上来,洒在了身上洁白的寝衣上,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将离是会陪我一辈子的,怎么可能离开,怎么可能……”
北冥,夷歌,李淳都被这一情状吓坏了。
最先开口的是北冥,他说:“李太医,将事先准备好的药拿过来。”
我苦笑一声,北冥竟然连我会吐血都想到了,简直是料事如神啊。只是他怎么会知道我的痛,失去挚爱的蚀骨焚心般的痛。
李淳转身从桌子上拿来了一碗黑褐色的药汁儿,北冥接了过来,递到我的面前,我用手肘把药打翻在地,翠玉的药碗碎在地上,华丽而又狼藉。
我闻到了鲜血的腥,尝到了泪水的咸,盯着北冥的眼睛,狰狞的皱着眉,几近疯狂的说道:“将离怎么会离开,留我一个人在独自这世上,将离他怎么舍得?”
北冥低下头,眼神黯淡了一下,而后抬头迎上我的目光说道:“这也非钟大夫所愿,是太尉大人的人杀了钟大夫。”
“怎么可能?”我脸上一阵温热,一阵冰凉,“燕云袖她怎么会让将离死?”
“不知道。”北冥的神色是一如既往的镇定,语气静若止水的说道。
“将离死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死了,”我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打量着北冥,夷歌,李淳,用质问的语气说道,“难道你们连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话说到这里,北冥,夷歌,李淳皆垂下了头,避开了我的目光。
“一个个说是要效忠本相,却连本相的心爱之人都不能保全,本相要你们有什么用?”我说到这里抓起了床榻边翘头案上的《中庸》,用尽全力掷在了地上声音再度拔高,“滚!都给我滚!”
北冥,夷歌,李淳看了我这个样子,皆吓得愣在了原地,虽然脸上带着惊诧错愕的表情,但谁都没有后退半步。
“走吧,”北冥看了我一眼,又看了夷歌和李淳一眼,“让大人一个人静一静吧。”
李淳和夷歌点了点头,退了出去,北冥在门口回望我一眼,最终掩上了雕花木门。
我用双手环着膝盖,坐在床榻上,血腥的味道从四周笼罩着我,我从没感觉到这样的孤立无援——连那个说“前路险恶,我会不怀疑,不猜忌,不离弃,伴你白首与共,助你披荆斩棘”的人也最终离我而去。
——难道,剩下的长路漫漫,我要一个人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