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朦朦胧胧睁开眼睛只觉得从心到眼睛到撕心裂肺的疼痛，竟连骨缝里都渗透着疼痛。

　　痛，九日在大理寺中受尽折磨凌辱，却不如钟将离的死讯带给我的痛这般刻骨，钻心。

　　我正要挣扎着起身，却看见北冥走了进来，看了我一眼，说道：“大人，告假的折子已经送到朝堂上了，您大可仔细养好身体。”

　　我没有回答，转了个头，看着床榻里面的那一堵墙，什么也没说。

　　“大人，”北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早膳末将吩咐夷歌准备的是阳春白雪糕，大人您多少吃一些。”

　　北冥的软语哀求换来我的怒发冲冠，我转过了头，不屑看了的北冥一眼，愤恨的说道：“北冥，如果你心爱的人死了，你还有心思研究早膳吃什么呢？”

　　北冥愣了一下，极其疲惫的笑了笑，说道：“大人的痛苦，末将如何不懂——末将心爱之人虽然没有死，但却已经是痛不欲生啊。”

　　我怔住了——我竟然忘了，北冥心爱之人，是我啊。

　　但我还是负气地说道：“得不到又怎样？难道能比的得到了再失去更痛吗？”

　　我这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是泪流满面，北冥看了我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末将不知，末将从未得到过，所以不懂得得而复失的疼痛。”

　　我缓缓地把头转回向墙的那一面去，然后用不带任何温度的声音说道：“你退下吧，说了这会子话，本相也累了。”

　　北冥盯着我的背影看了好久，轻轻地说道：“是。”然后转身离开。

　　半个时辰后。

　　北冥在丞相府邸主卧房门口，看着夷歌手中的盘子中原封不动的阳春白雪糕，眉心紧皱，问道：“不肯吃吗？”

　　夷歌很是无奈的点了点头。

　　“这可怎么是好？”北冥摇了摇头，焦急的说道。

　　北冥并不知道，顾浮笙此时站在一树海棠的后面，看着他。

　　晚。

　　我走到妆镜台前，看着自己明显消瘦的面容，正在兀自出身的时候，余光却瞟见了桌子上的一个荷包，荷包上写绣着一朵娇艳欲滴的木兰花，和一首柳永的《凤栖梧》——“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我口中断断续续的呢喃道：“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不知何时，却早已泪流满面。

　　北冥也是在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我的身后，递上了一块儿绢帕。我回头看了北冥一眼，接过了绢帕，说道：“北冥，你说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呢？”

　　“因为丞相大人还得活下来辅佐陛下。”北冥丝毫不解风情的回答道。

　　“是吗？”我冷笑一声，泪水却更加滂沱成灾。

　　“大人在这样下去，恐怕会落下来迎风流泪毛病。”北冥眉心微隆，说道。

　　我没有理会北冥，径自把荷包打开，里面是一支晶莹剔透的木兰花簪，我看着簪子，强作欢颜的笑了笑，说道：“好美的簪子，可惜了，自古女为悦己者容。”

　　“这世上，”北冥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说道，“并非再无丞相大人的悦己者。”

　　我又是牵强的笑了笑，然后抬起了头，说道：“北冥，你去吧，本相想一个人静静。”

　　北冥低着头不语良久，然后说了一个“是”，转身离去。

　　顾浮笙在长廊上迎风伫立，虽然北冥稍微低着头，但是顾浮笙还是看到北冥的眼睛，在月光的映衬下，似乎有光芒闪烁。

　　“北冥将军，”顾浮笙看着北冥，说道，“您怎么了？”

　　北冥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顾浮笙，但听顾浮笙这么一问，却抬起了头，看顾浮笙生一会儿，说道：“顾姑娘，你体会过爱一个人的滋味儿吗？”

　　顾浮笙愣了一下，然后勉强将嘴角勾起，说道：“怎么会没有？”

　　“可是你体会过求而不得的滋味吗？”北冥说着靠在了长廊的扶手上，尽管北冥和顾浮笙中间隔着一人的距离，尽管北冥尽力的低下了头，但是顾浮笙还是清楚的看到，北冥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是有泪水划过。

　　是了，顾浮笙以前曾经多次想到，北冥喜欢的会是如何的一个女子，现在看来，大梁女相水青裳不仅聪颖过人，而且容色倾世，是能够配得上北冥。

　　但顾浮笙脸上的表情神色和说话的音腔语调都没有变，她依旧说：“怎么会没有？”

　　“可是她心里没有我，”北冥说着把头扬了起来，尽力阻止眼泪从眼眶中流出，“不管我做的有多好，她的心里，只有钟将离，没有我……”

　　“一样，”顾浮笙苦笑一声，无可奈何的说道，“我爱的也是痴情于别人而恐怕这辈子都不会爱上我的人。”

　　次日，锦元殿。

　　梁太祖端坐在一把花梨木双扶手雕花的椅子上，小桂子立侍一旁，燕云袖，燕泊舟和郭槐跪在地上。

　　梁太祖眼风往下一扫，然后不屑的收回，冷笑了一声，说道：“不惜毒害朕，把朕的丞相算计进大理寺，把朕的表弟杀死，事到如今，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郭槐和燕泊舟还没有说话，燕云袖就先带着哭腔着说道：“陛下，杀害钟大夫真的不是微臣所愿啊，陛下明察。”

　　梁太祖瞥了燕云袖一眼，冷哼一声说道：“是不是你所愿又有什么关系，昨天朕还不是亲自主持了钟将离的入葬仪式，你们得谢谢将离的死，朕因为要安排钟将离入葬而没有闲心想到你们，能够让你们在这世上再多苟活这几个时辰。”

　　“陛下饶命啊。”郭槐和燕泊舟齐声说道。

　　“请陛下看在小舅公的面子上饶过微臣一命啊。”燕云袖眼中含泪，看着梁太祖，说道。

　　“你还有脸提安卿？”梁太祖一下子震怒，咬着下唇，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说道，“若是安卿在世，他会为你的所作所为感到羞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