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晴抬起头，看着柘容南峰。她并不惧怕他的怒气，甚至，看着柘容南峰一脸的阴兀，晚晴忽然觉得他有些可怜。

　　她不由得叹了口气，接着，用一种哄弄孩子的语气开了口：“皇上，花和说，别院新栽的玫瑰，已经发了枝条，你要不要去看看？”

　　柘容南峰愣了一下，微眯起眼睛，看着晚晴，之前冰冷的神色渐渐消退，接着，他抿着嘴唇，若有所思扯扯嘴角，问：“你到底还是要去吗？”

　　晚晴点点头，柘容南峰又看一眼晚晴，转身走出了殿门。

　　一刻钟之后，一辆马车从宫门飞驰而出。

　　晚晴安静地坐在车里，车身晃动着，她头上花和新插的步摇也跟着晃动。她一直看着柘容南峰，眼神专注，面色凝重，仿佛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他的想法，他的全部秘密。

　　柘容南峰好像知道晚晴在想什么，整整一路，他都一声不吭，只是笔直地靠坐在车里，面无表情，半闭着眼睛，仿佛在思考。晚晴也知趣地保持着沉默，毕竟，柘容南峰能答应带她出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很快，马车便停在了别院门口，晚晴跟着柘容南峰走下马车。

　　“你先回去吧。”柘容南峰转身对赶车的小太监说。

　　“是。”小太监应着，待柘容南峰和晚晴走进大门，便调转马头，赶着马车回去了。

　　晚晴有些惊讶，但柘容南峰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他看也不看晚晴，径直向院中走去。晚晴只得紧走几步跟上。

　　柘容南峰走在前面，脚步缓慢却沉稳，衣裾轻轻地晃动。晚晴跟在后面，看着柘容南峰的背影，亦步亦趋。

　　她忽然发现，不知为何，柘容南峰的背影有些落寞，随着他看似无所谓的步伐，那微微晃动的背影竟然多了一丝萧瑟的意味。

　　晚晴的心里忽然疼了一下，她仿佛是第三卷苗香第一次想到柘容南峰的苦衷。他现在虽然贵为天子，身边的威胁都已除去，但他真的过得好吗？

　　晚晴清楚地记着，他们在娄山初识时的场景。

　　当柘容南峰跨上飞雪洁白的后背，策马而去，他的背影意气风发，桀骜不驯，比战马的前蹄还要迅猛，而此刻，他的肩上却落满疲惫。

　　“皇上……”晚晴试探地轻声唤道。

　　“怎么了？”柘容南峰脚下不停，头也不回地问。

　　晚晴垂下眼帘想了一下，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柘容南峰也不追问，只是迈着和之前同样的步伐，静静地沿着别院的小径，向庭院深处走去。

　　又沉默了一会儿，晚晴忽然开口问：“皇上，你今天……没有公务要处理吗？”

　　柘容南峰的脚步滞了一下，嘴角不禁勾起浅浅的弧度，声音却淡淡的，让人听不出喜怒：“这个，也不需要你操心。”

　　晚晴苦笑一下，眼前闪过玉门飞雪洁白的双手，落在柘容南峰肩上的样子。是不是这些事，都可以用一个“不需要她操心”来回绝。

　　“不过，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柘容南峰眯起眼睛，却没有回头地问。

　　在他的印象里，晚晴对他每天的公务并没有兴趣，自从他除掉了赫男无极，晚晴几乎就不再关心他的政务，柘容南峰心里清楚得很，虽然晚晴这样问，但她根本不想了解任何朝政。

　　晚晴听不出柘容南峰的语气，更想不透他的心思，看着柘容南峰毫无表情的后背，他有些心虚地小声开了口：“其实，我说要来别院的时候，并没有奢望皇上能陪我来。”

　　柘容南峰的笑意更浓，语气也变得柔软起来，他努力地保持着自己脚下的步伐，有些得意地说：“你就是想得太多，才会在宫里呆不住。”

　　晚晴瞪大眼睛，刚要张嘴争辩，柘容南峰已经转过身，微笑地看向她。

　　“晚儿，如果你想，你可以搬到别院来住，一日或是几日，可你心里很清楚，这样做毫无用处，有些事，子欲避之，反促遇之。”

　　晚晴低下头，闷闷地答：“我决定不了的事，不想眼睁睁看它发生。”

　　“你不需要决定太多，你只要决定，你是不是还要留在我身边，就像在北疆时那样。”

　　晚晴低下头，在北疆的种种忽然涌现在眼前。

　　那一张张曾经鲜活的脸孔，如今已经化为尘埃，而她曾经没有丝毫犹豫地跟着柘容南峰回到了定阳，虽然她知道他已经有了新的皇后，她却毫不介意。

　　“走吧。”柘容南峰忽然开口。

　　晚晴抬起头，看着面前的路，她猛地记起，前面不远，就是她最初在别院时住过的地方，那里有梨树，有素环，还有回不去的平静时光。

　　在这条小径上，柘容南峰忍着肩上的伤，咬牙将她抱回了房间，现在，他正站在前面，向她伸出手来。

　　“皇上。”晚晴一时有些恍然。

　　“是不是记起了很多事？”柘容南峰笑着问，“或许，这就是我会同意你来的原因吧。”

　　“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晚晴的脸一红，有些嗔怪地说。

　　“那就是你忽略了。”柘容南峰面色平静地说。

　　柘容南峰的话虽然语气清淡，却像一颗大大的石子砸向水面，激起千层涟漪，搅动着晚晴的心神。她不得不深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一些。

　　“皇上，我们回去吧。”

　　柘容南峰眉毛一挑，问：“回哪里？”

　　“回宫去。”晚晴低下头，轻声说。

　　柘容南峰的脸上终于浮起了浓浓的笑意。

　　晚晴却还在继续说着：“我还记得我来定阳时的初衷，我是来找那个叫李南峰的人，虽然他已经不再是公子李南峰，不过我也不再是当初的晚晴了。”

　　“晚儿……”看着晚晴充满自信的笑容，柘容南峰有些发愣，他深吸一口气，开口道，“我定让你重回后位。”

　　晚晴只是笑着摇摇头，转身向相反方向走去。

　　柘容南峰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问：“你要去哪里？”

　　“皇上答应的玫瑰花，还没有陪晚儿看呢……”

　　晚晴的声音淡淡地传来，仿佛是夜里偷偷盛开的花朵，吐露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