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晴一脸古怪地看向黎暮楼,接着她拿起笔。
“我的样子是不是很可怕?”她这样写。
黎暮楼微笑地看着她说:“没关系的,习惯了就好。”
晚晴看向黎暮楼,她的眼神很复杂。虽然失忆,但她并没有傻掉,回想起手指触到的疤痕,晚晴的脑海中,已经闪现出自己毁容后的样子。
黎暮楼从晚晴手里拿过那张面具,将它展平,又将绑带整理好。
“我特意找人做的,就是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脸型,你要不要戴上试试?”
晚晴却低下头写起来:“我以后是不是就要一直戴着面具?”
“也不一定,这要看你自己,不过眼下,我建议你戴起来。”黎暮楼说。
晚晴点点头,闭上眼,任由黎暮楼轻轻地将那张面具覆在她的脸上,并将一组绑带在她脑后系好,另一组则绕向颈后,再回到颌下,打成结。
黎暮楼一边在晚晴颌下系着结,一边看着她那樱桃般的唇瓣。面具完美地将她那可怖的伤疤遮住,只留出她完好白皙的左脸,在浩劫之后,显得尤其精美珍贵。
“好了。”黎暮楼说着,有些恋恋不舍地放下手。
晚晴睁开眼睛。深肉色的面具紧紧覆在她的脸上,盖住她的整个额头、鼻梁和右脸,她抬起手,小心地摸摸面具。
“怎么样?硬不硬?”黎暮楼问。
晚晴摇摇头。她眼下关心的,不是硬不硬,而是她现在是什么样。
“我现在可以照镜子吗?”晚晴写道。
黎暮楼一愣。晚晴又指指那行字,看向黎暮楼。
黎暮楼叹口气:“我会让他们把镜子拿回来的。”
晚晴点点头,又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面具。
镜子拿回来的第二卷哑女第二卷哑女第一天,晚晴没有看,第二卷哑女第二天,也没有。
每次走过镜前,她都紧张得浑身发抖,却总是别过头去,不敢看。
终于,在一个下着雨的夜晚,晚晴站到了镜前,睁开眼睛。
她看到了自己,那个用麂皮面具遮住大半张脸的自己。晚晴凑到镜前,轻轻摸着自己露出的左脸,又摸向面具。
晚晴的嘴角微微勾起。真是难为黎暮楼,竟然能帮她找到和皮肤如此像的皮革。看着看着,另一个念头浮现在晚晴脑海中。她想看一眼自己的伤疤,哪怕就一眼也好。
晚晴将手伸向脑后,一点一点地,解开绳结。
她的手抖得厉害,于是她索性坐下,深吸几口气,慢慢地解。
接着,面具从她的额头开始松落,下一刻,她的整张脸便出现在镜子里。
晚晴的背后,桌上还燃着蜡烛,山风悠闲地吹过火苗,在房间里摇摆,她脸上那些可怕的疤痕,也在光线下摇摆,衬着她那恐怖的眼神,在夜晚的镜中,更加惊悚。
那张惊恐的、扭曲的脸,大张的嘴,以及绝望的眼神,是那一夜晚晴的全部记忆。因为接下来,她便昏了过去。
“晚儿……晚儿……”
仿佛是在梦中,听到有人在这样轻声呼唤。
晚晴努力想睁开眼睛,寻找声音在来源。
忽然,她感到有人在轻拍她的面颊。
“晚晴!醒醒!”
晚晴喉咙一动,叹口气,慢慢睁开眼睛。黎暮楼正跪在地上,关切地盯着她。
“呼……终于醒了?你怎么了?吓到了吗?”
晚晴点点头,垂下眼帘。
“休息一下吧,下次……不要去看就没事了。”
黎暮楼说着,将晚晴抱起来,走过去放在床上。
晚晴在床上蹭了两下,靠着床头坐好,低下头,拿起垂在胸前的面具,想把它重新在脑后绑好。
“我来吧。”黎暮楼说。他伸手接过晚晴绕在指尖上的绑带,轻轻地为她系好。
晚晴的神情呆呆的,虽然天已经亮了,但她的眼前还不断闪现着自己在镜中布满伤疤的脸。想着想着,晚晴流下眼泪。
为什么?发生了什么?她怎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晚晴忽然觉得委屈,她只想嚎啕大哭,可她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黎暮楼将手搭在她的肩上。
“晚晴,不要太在意,你会好起来的。”他说,“我爹还等着你康复之后,教你功夫呢!”
晚晴有些惊讶地抬起头。
“所以,你要振作一点,马上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我们去做。”
虽然黎暮楼这样说,可是对于晚晴来说,她真的没有比照镜子更重要的事了。
她开始慢慢地习惯了自己丑陋的疤痕,每到夜里,晚晴都会解下面具洗脸,之后,一个人对着镜子,呆坐很久,回忆着自己曾经的样子。
她也会每天画大量的画,和写字不同,晚晴画的时候几乎不需思考,仿佛是在画着一个自己早已烂熟于胸的面容,一个陌生男人的面容。她画着他,却不知道他是谁,但晚晴知道,这个人,一定对她很重要。
每次黎暮楼看到她扔在桌上的画,他的表情都有些复杂,他时常会问晚晴,那个人是谁,但晚晴却答不出。慢慢的,晚晴从黎暮楼的脸上看出越来越多的难过。
终于有一天,晚晴扯住黎暮楼,在画像旁匆匆写下:“其实你知道他是谁,对不对?”
黎暮楼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苍白,晚晴皱紧了眉头。
“你问我,只是想看看我是不是记起来了。”
黎暮楼不吭声,只是一页一页地翻看着晚晴的画。
晚晴在心里暗暗地叹口气。黎暮楼对她的关心,她感受得到,黎暮楼对那个陌生男人的介意,她看得出来。晚晴几乎可以断定,画中的男人,一定和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可是晚晴却连一个片段都记不起来,她每天面对的,只有黎盈盈的问候,黎暮楼的沉默,还有一片静静的山林。
“爹,你到底是怎么死的?那些祁格人是谁?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没人对我说……”
又到夜晚,晚晴枯坐在镜前,在心里苦苦念着。
她机械地抬起手,慢慢地,用面具遮住泪湿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