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儿，过来。”
柘容南峰一跨进红霄殿，就喊晚晴出来，但等了半天，也没有动静。他又到楼上转了一圈，一个人也没有。
“跑哪儿去了？”柘容南峰的脸色一沉，“吉昌，你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吉昌退下了，柘容南峰坐到二楼厅堂的桌前，提起笔胡乱地画着。
当他画到第一卷帝后第三幅山水时，晚晴的声音在楼梯上响起：
“若是她哪天不小心看到镜子怎么办？”
“你回来了？”柘容南峰开口。
“皇上！”晚晴几步登上二楼，有些心虚地看着柘容南峰。
花和跟在后面探出头，见到柘容南峰，也是脸色一变。
“花和，你先走，去休息吧，我没事。”晚晴低声说。
花和一溜烟下楼去了，留下晚晴一个人站在楼梯口。
“你去哪儿了？”柘容南峰问。
“我，我到华英殿去了。”
“去那里干什么！你不要命了吗？”柘容南峰一下子站起来。
“我是偷偷去的，我就在外面打听了一下。”晚晴忙着解释。
“打听到什么了？说来听听。”
“冯嘤咛已经醒了，她不知道自己毁容，你要处死赫男无极的事，她也还不知道。”
“嗯。晚儿，你过来。”
晚晴小心地走到柘容南峰面前，柘容南峰将手里的玉牌塞给晚晴。
“拿去。”
“你找到了？”晚晴大喜过望。
“不是我，是冯安找到的。”
“那他有没有为难你？”晚晴问，“他是不是就知道了是我们偷了兵符？”
“也不算为难，其实你大可不用这么担心，我想，就算没有这块玉牌，他也能猜到这件事是我们干的。”
晚晴伸手接过玉牌，小心地揉搓着。
“别再出去闲逛了，除非你想死在冯安手里。”柘容南峰阴沉着脸说。
立冬那天，赫男无极被杀了。
看着他的首级，柘容南峰心里划过一丝悲哀。
虽然他兄弟两人的关系一直不和睦，但毕竟他们一起长大，一起随父亲南征北战，最后却落得同室操戈的下场。
他命人将赫男无极按皇长兄的礼仪厚葬，却不允许任何人参加葬礼。没有仪式，没有哭泣，也没有任何追念的方式，赫男无极就这样寂寞地长眠在城西的山陵中。
那一天，在晚晴池中，冯嘤咛看到了自己的脸。
虽然御医已经想尽了办法，冯安也从各地寻来珍贵草药，但冯嘤咛的脸，却没有丝毫起色，按照太后的意思，华英殿里所有的镜子都撤掉了，谁也不许提冯嘤咛的脸。
那一天，冯嘤咛到后花园散步。
立冬时节，水面还没有结冰，但异常清冷，夏天时的荷花与游鱼，也已经了无踪迹。
冯嘤咛在侍女的搀扶下走向小亭，在栈桥转角处，冯嘤咛瞥见了自己的倒影。
她的脸色很白，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白。
“小玉，等一等。”冯嘤咛说。
她站在拐角，好奇地看着水面，却迟迟不敢迈步。
她知道自己的脸烧伤了，之前脸上的疼痛，已经毫无保留地将这个秘密告诉了她。可是，为什么身边没有一个人向她提起她脸上的伤疤呢？
冯嘤咛沉住呼吸，猛地向前迈出一步。
“小姐，不要啊！”小玉惊呼。
已经晚了，冯嘤咛正低下头，凝视自己的倒影。
“啊——”
对着水面上那张满是疤痕的脸，冯嘤咛惊叫一声，昏厥过去，不等小玉上前去扶，她已经身子一歪，跌入水中。
“小姐！”小玉慌了，第一卷帝后第一次出来散步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太后知道了，非杀了她不可。想到这里，小玉急得哭了出来，“快来人啊！小姐落进水里了！来人啊！救命啊！”
众人七手八脚将冯嘤咛抬回华英殿，给她换上干净的衣物，又在御医的指示下，将她的浑身搓热。
“太后到！”
小玉的身子抖了一下。
太后一进屋，小玉就扑过去跪在太后脚边。
“太后饶命，太后饶命！是小玉没有照顾好小姐，求太后大恩大德放过小玉。”
太后抬手就是重重的一耳光，将小玉打翻在地。
“来人，给我拖到杂院去烧火！”
“太后，不要啊太后……”
小玉被拖走了，太后走到冯嘤咛床前。
冯嘤咛脸色苍白地躺在被子里，她刚刚被人灌下一碗驱寒的汤药，现在正半闭着眼睛，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
“唉，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教人操心。”太后在床前坐下，抹着眼泪念叨。
“太后不要过于悲伤，”太后的侍女劝她道，“想想看，皇后到底是保住了性命，若是她醒来，知道赫男殿下被皇上处死，该是有多伤心啊！”
“香萍，不要乱说！”太后忙出声喝止。
可是已经晚了。冯嘤咛无神的眼睛一下子睁开。
“无极哥哥怎么了？”她轻声问。
“没怎么，他没怎么，嘤咛，你睡一会儿吧。”太后说。
“不，我听见了，你们说他死了，是不是？”冯嘤咛直直地瞪着太后，“姑妈，是不是？”
“不是的，嘤咛，不是的，你听错了，睡吧。”
冯嘤咛又看看太后，听话地闭上眼睛。她只觉得冷，那股寒冷，一直冷到心里，冷到骨子里。
看着冯嘤咛安静地闭上眼睛，太后松了口气，她又坐了一会儿，确定冯嘤咛真的睡着了，才悄然离开了。
昏昏沉沉地过了几天，冯嘤咛终于能站起来了。
她下床后的第一卷帝后第一件事，便是拖着孱弱的身子走出华英殿，拦住一名抱着食盒太监，问他：“这位公公，你告诉我，赫男殿下是哪天被杀的？”
“是立冬那天，我记得当时我们正在准备应节的食物，忽然就听说皇上将殿下处死了。”
“他被葬在哪儿了？”
“皇上派人将赫男殿下葬在城西百里外的山上，与先皇的陵墓相对。”
冯嘤咛轻飘飘地走回华英殿，在床上一坐便是好几天。
“姑妈，我要去见无极哥哥，哪怕是到阴间，我也要见到他。”
冯嘤咛对太后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