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身来到前厅,九王爷早已点了人回府听曲,李敬坐在一旁,妈妈却是在门口等得心急,远远见她就匆忙迎上,一副痛心不舍的模样将事情说了一遍,无非是想看看还能不能再捞一笔。
红叶无心应付,眼光直停在李敬身上。她怎么看他只是贵公子而已,手无缚鸡之力,哪儿来的胆子杀人?若只为她一个女子则更不可能,总觉事情不简单。
“是否想不通,为何到最后替你赎身的人是我而不是李汴生?”李敬显然也不耐烦哭哭啼啼的戏码,起身赶走老鸨后,便凑到红叶跟前。
“他既已不在,任何人都是可能的,只李公子的心上人应当不是我。”红叶轻轻一笑,问得直接,他和李汴生那段简短的对话中隐隐暗示着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从头到尾,我心中只有红叶一人。”李敬的深情似乎不是装出来的,这么一来才真叫红叶猜不透。
“那公子秦淮河畔见的是谁?”
“哈哈,红叶这是吃醋了吗?”李敬依着自己心思揣测而去,欣喜不已抓住她双手,笑着忙作解释,“那可不是什么心上人,是李汴生的表妹,她……”
红叶猛地抽回手,目光一凛,打断:“便是说,汴生死的那天,你确实是去过秦淮河?”
李教这才明白地话中意思,脸色陡然有些发白:“怎么,你是在怀疑我?笑话,我乃侍郎之子,岂会知法犯法?我虽恨李汴生占着你,但也不至于杀了他!”
“我还在河边捡到你的东西。”掏出红色珠子,红叶不动声色观察他的变化。
“我确实去过河边,但我那天在刘尚书府上做客,去的时候已经晚了,谁也没见到,你爱信不信!”像是被人迎面击了一掌,李敬一张脸气得通红,转身欲摔门而去,到了门口忽作停顿,叹道,“我喜欢你不比他少,又怎会做出伤你的事!”
红叶怔怔许久,她可以确信他没有说谎,只是,如果不是李敬,剩下的可能性便在另一个去过秦淮河的人身上。若真是那个人,结果未免太伤人。
口口声声说要找出真相,可找出来一定是对的吗?红叶无力地捂住脸庞,汴生啊汴生,如何才能让你瞑目?
夜幕缓缓拉下,醉秋苑亦浮上万千灯火,馥郁的脂粉味挥之不散。
要是良家女子,此刻必定是挽着心爱的人细数银河天星,何须强颜卖笑,又哪里,会惹上数不清的麻烦?
红叶叹,心如锥刺。始不相识,便不必相思。醉一场,万事安该有多好。
“妄念,众生百态皆有定理,所谓一醉解千愁不过是人内心妄念,我喝了一辈子的酒,也从不敢这般想。”七鹤笑出声,对着突然而来的红叶并无丝毫诧异,取了壶酒与她,自顾自捣着果实。
”那七鹤觉得,酒是怎样的感觉?”胭脂酒温润的味道绵延入喉,亦压下她心头的百转千回。
“寂寥时,会让人更安静,喧闹时,亦可平添欢乐,或哀或喜,由心而定。”七鹤随口说着,拣出一颗通红的果子,递给一旁昏昏欲睡的浮尧。
“如此说来,人岂不是无所依附?”
“本来就没有啊,人生下来就是光溜溜什么也不带,除了自己,哪来可以依靠的东西?”紫色的果汁溅了一手,浮尧吃着东西说话也是含混不清,短短一句却叫红叶愣神许久。
“尧儿说得对,但人实在太怕寂寞,所以时时不忘寻找依靠,短暂片刻,一生永久,人一辈子不过是费心于此。”红叶勾起嘴角苦笑,一壶酒早已喝干。
七鹤起身又从酒架上拿下一壶,拨开一筐果子,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才问起事情进展。提及这个,红叶混沌的双眼霎时清明,坐直身子将事情细细说了一遍。
七鹤听罢,修长的手指一直撑着额头,静默良久,像是想明白什么一般忽而一叹,道:“我现在使一次溯源法,红叶随我去李家瞧瞧,过了子时,再来一次。”
“小七,你做什么!为了一个凡人而已!”浮尧手中的果子应声落地,整个人没看清动作就冲到七鹤跟前,死死拉住他的双手。
“呵,李汴生怎么死的我已经能猜到大半,现在使溯源法不过是为了自己,顺带让红叶再细看李汴生几次罢了。”
“你……你知道?”红叶不敢置信地瞪着眼,表情和浮尧如出一辙。
”确实,也许这过错还是因我而起。”叹口气,七鹤没有再说下去,径直站起就要往李府方向去,这般急切,浮尧心中也已有数,只好拉着红叶一并跟上。
李汴生死前第三日亦是住在醉秋苑,李府上应当无迹可寻才对,而七鹤却独独要来这儿施那溯源法,想必是与她一样,已怀疑李家表小姐。
只是,红叶有些不解地望向身旁的人,那俊美的脸庞上除了一贯读不懂的淡淡疏离,更多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戚。
那商陆究竟是什么人,竟让七鹤也会这般失态?
“这次虽然不见李汴生其人,倒也可看看他自小生长的地方,”从一跨入幻境后,七鹤就像在寻找什么般拐到西边的院落,站在一棵柳树下开始等待,说完这句又兀自自嘲地摇头,“这是怎么了,我明明只是想拉你来做个,偏偏要找出个借口。”
“七鹤,”红叶陡然心疼,上前轻轻扯住他袖口,我听汴生说过,你一直在等一个人,看样子你是等到了,那为什么还会心慌?”
七鹤缓缓舒口气,微微眯起眼,看向幻境中趋于真实的斜阳,弯眉笑起:“红叶,我在想,你会不会是我最后一个主顾,所以见到你的时候总忍不住想说说一些事。”
“我此刻便在,七鹤想说便说吧。”
七鹤笑着点点头,倚向身后的柳树。
蓬莱旧事。
杯尝七鹤酒,树看十年花。
我名七鹤,生自瑶池,由酒中幻化,因生来便会酿酒,王母娘娘封我为天界酒仙,赏蓬莱一隅为居。
蓬莱仙山有花木无数,对我而言,无疑是酿酒的最好的地方。每日里采来或甜美或苦涩的果实,酿出不同种类的美酒,而后窖藏地底,尘封千年。
虽说日日重复于此,但我仍乐于其中。
除了每年蟠桃会给娘娘献酒,我从不知如何与他人来往,亦不明白什么叫七情六欲,没有过分欢喜,更不会无端寂寥。无事的时候便到门前喂水镜湖中的锦鲤,还私心地为她取了个酒的名字——浮尧。
白驹过隙,我窖藏的酒越来越多,会酿的酒数不胜数,湖中的尧儿也慢慢幻化出人形。
尧儿喜闹,刚上岸的第一日,就说要去看昔日同在一湖的碧莲仙子,蓬莱虽不大,但尧儿毕竟年幼,我生怕她走丢,便随着一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