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雨断断续续下了十来日,沈欢再去七鹤酒肆也是等到天放晴时,但沈欢的心情似乎与这清爽的天气截然相反。
她捧着酒杯两眼无神,任凭浮尧怎么逗弄也是无精打采。
“难不成真是我魅惑去你的魂魄?”七鹤嘴角勾起,笑颜如莲,虽不是个成功的笑话,到底拉回了沈欢失神的心思。
“这几日我经历了两件关乎人生的大事。”她挠挠头,还是如实开口。
原来前些天轮到她当值打扫书院,陆琛好心留下帮忙,两人自然就闲聊起沈青的婚事,谁料陆琛忽然表白说等沈青出嫁后便去沈府提亲,说是要娶她。
这也就罢了,没料到李之然亦在书院,刚巧撞见这一幕。
结果她被李之然急冲冲拉走不说,要命的是,李之然竟也说喜欢的是她,还说要与他父亲解释清楚李沈两家婚约一事。
事说起来并不算大,但确实关乎人生。
七鹤尚好,只是弯了眉眼,将嘴角抿成好看的弧线,浮尧便没有丝毫形象可言了,捧着肚子只差没在地上打滚。
“小欢姐姐,你的桃花运总算是一次来齐全了,快些抓住机会把自个儿嫁出去。”抹着笑出来的泪花,浮尧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说出这么个完整的语句。
“这算哪门子桃花……陆琛也就算了,书院就我一个女子他看岔眼也无可厚非,但李之然,哎呀,他可是要成为我姐夫的。”捂着脸,沈欢确实是很烦心。
“倒真是很巧,两人居然碰到一天跟你表心思,嗬,难得,难得。”
“七鹤——”沈欢哀怨地望他一眼,惨兮兮地伸出手指拨弄着两三片干花,再度叹气,”你也取笑我,这几日我可是连书院也不敢去了,明明只是同学,从来没想过要更亲密,我以前也未遇见过这些事,见着就觉得尴尬。”
“那李之然呢,有没有来找你?”浮尧笑嘻嘻又问。
歪着头想了想,她摇头道:“这倒没有,好像去参加了个什么诗会,几日没见着人影,也好,让我清净些。”
“姻缘线天定,你也不必过于担心。”七鹤微微一笑,也不似宽慰,只随意说了这么一声,递杯酒给她。
沈欢叹口气,小心酌着酒半日才道:“其实真要嫁也就那样,只不过是想着的时候觉得挺恐怖。”
“你既知根结所在,又何必左思右想这么多?”七鹤倒有些不明白。
“知道是一回事,知道之后能不能做到是另外一回事。”
我却不懂了。”七鹤默默一笑,并未细究。
“哈,七鹤这么聪明定不会像我这样,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兴许我只是忽然得到了一直没有见过的东西,欣喜异常罢了。”沈欢挥挥手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
“我哪里如你所想,”放下杯,七鹤一贯淡然的脸庞上突然浮起几丝别样的情愫,“以前也错过一次,且错得离谱。”
“怎么回事?”沈欢只觉奇怪,忽然记起她其实对七鹤一无所知。
“我找她这么久却每次都晚了一步,也不知是不是上天作弄,说起来还是你们更好,终归是不知道该不该,想做便做,而我明知不该,仍是放不下。”
默默地看着他,沈欢没有听明白也没有继续问。
她只知道他心底该是藏了一个重要的人,他这一生,亦与寻常人不一样。
事情的发展却远远出乎沈欢的意料。
先是陆琛,她装病避了几天未去书院,原以为他便会明白,没想他倒是死心眼儿得很。一见着她也不掩饰眼中的欣喜就上前来嘘寒问暖,更是好吃好喝的往面前堆。
其实,陆琛也不错,相处这么久,做事为人沈欢看得挺清楚,也不知是不是被这么一关心给感动了,她忽然在心中冒出一个想法,真要没人肯娶她,倒不如就嫁给陆琛吧。
只是这念头起得快消得也快。
待一下学发现学院中几乎一半的人都已知晓这件事时,沈欢毅然地扭头就走。
他若真把她当回事,至少也该顾及她听到这些时是怎样的感受
沈欢一贯没有什么闺密,亦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回到家忍不住问了沈青该怎么应付,却不想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沈欢无奈作罢,只想着这毕竟是自个儿的事,还需自个儿解决。
令她吃惊的是第二日父亲那顿无缘无故的训导,斥责她不知在学院都做了些什么,小小年纪就没羞没耻,与男子私交逛灯会,还闹出这样的事回来……
沈欢也没具体听清,总之也不似骂,一贯的语重心长,她就站在那里老老实实听着然后领罚去祖宗面前跪一晚便是。
只是心里的翻涌着实让她很难受,灯会那天分明是和李之然在一起的,也就是说父亲知道这些的唯一的可能便是沈青偷偷告了状。
想不到无意间对沈青撒的谎却成了最有力的证据,沈青用力扯嘴一笑,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自己何必作恼,至少由爹爹出面陆琛的事情很快就可以解决。
嗬,解决,便是指没过几日后,上学时极其尴尬的清净。但沈欢以为,自始至终并不是她的错,便没有过多在意。
然而,随后而来的事对沈欢而言就不知是祸是福。
这日里,循规蹋矩很久,早早完成课业的沈欢终于忍不住偷偷跑去酒肆,见着七鹤她凭空生出些久别逢亲人的感触来。
刚坐定还没喝上一口酒,她就听外头一阵嘈杂,爱热闹的浮尧不一会儿便探听回消息,说是有人告密南岭太守私吞修缮河堤的银两,被处抄家问斩。
这个南岭太守便是李之然的父亲李文涛。
沈欢听罢微微皱起眉头,说不出的感觉,心底为这突如其来的战转变唏嘘,怎么说,李家与她家都是世交,李之然也是从小一起玩的伙伴。但事实上除了两声唏嘘,与她还是没有什么关系,非要扯的话,便是李之然没可能会娶她了。
念头刚起,沈欢就愣了,脑中立马浮出“自私自利”四个大字。“
“听说只斩太守,不过那小子早没了娘,现在只剩他一个还不如一起死算了。”浮尧的话便是一直没遮没挡,毕竟是童言无忌,说出来沈欢也只是一笑了之,不曾在意,回道:
“也不算一个人,他还与姐姐有婚约呢。”
“你家不毁约?人不都是落井下石的多。”接话的是七鹤,他眉头微蹙思量着。
“我猜是不会,七鹤不妨与我打个赌。”沈欢竟还来了兴致,虽说与家中关系凉薄,但沈欢自问对每个人的性格还是了如指掌的。
七鹤也难得点头,说是输了便予她一壶别样的三味酒。
不过十日,就有了结果,如沈欢所料,沈百川没有毁约。但出乎她意料的,则是李之然表示愿意入赘。此时离婚期也只有半月而已。
怎样都好,为什么不是沈青嫁出去?她以为李之然足够地心高气傲,想来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