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父母亲去外亲家吃酒,府内众人倒是歇得早,沈欢觉得有些饿,也懒得喊丫鬟,便点了灯笼自个儿去厨房寻吃的。
现在跟沈青一桌吃饭好像吃也吃不下,也不知沈青怎么就那么厉害,能跟什么也没发生样与她说话。
或者,于沈青而言,就是什么也没发生。她不知道酒中有药,她也不知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沈欢猛地顿住脚步敲脑袋,瞅着手中的一罐冰糖燕窝无奈笑起来,寻吃的作甚想起这些,今儿个运气不挺好的。
正欲转身回房,她忽然听到轻微的窸窣声,心下一惊,四处瞅瞅确实没有别人,心想着约莫是老鼠,便小心地关了门,没想又传来那声音。
沈欢这回听清了,窸窣声是从东院传来的,也就是沈青的房间。
脚步稍稍迟疑,她还是鬼使神差地往那边走了去,才至门口便听屋内传来轻微的呻吟,沈欢脸上一红,是了,这夜里人家小夫妻还能做什么,她真是管闲事。
她连忙提步又要走回去,忽然发觉这呻吟有些不一样,还夹杂着作呕声。
“姐,你在吗?”想了想,她还是轻轻叩门,问了一声。
里面的声音也不见止,似乎有重物落下地,在这夜里显得十分诡异,沈欢壮着胆子推推门,门并没有关,心下疑惑拿灯笼向里照了照,才发现李之然与沈青都倒在地上,凳子也翻了,桌上有两碗未喝完的燕窝,烛火似被人碰倒,蜡油流了一桌。
沈欢愣了半日,才回过神上前查看二人:“姐,姐夫,你们怎么了?”
李之然脸色发黑,嘴角有些许白沫,已经没了意识,倒是沈青还睁着眼,哀求地拽着沈欢衣袖。沈欢心知不妙,忙起身要去喊人,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脚步也不自觉顿了一顿。
要救她吗?
如果没有她,一切会不会变副模样?
脚旁的沈青又呕了一声,沈欢整个脊背猛地绷紧,看向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庞说不出话来。
不是她,自己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不是她,自己又如何会一心想离开这个家?
沈欢缓缓蹲下身,探探李之然的鼻下不由大骇,竟然已经没了气息。瞅着两碗燕窝,难不成是吃了这个才会如此?
出神的片刻,沈青喉间咕噜一声,忽然睁大眼,一动也不动了。
沈欢被吓得猛然向后跌坐,呼吸也急促起来,究竟是怎么回事?抖着手去探她的鼻息,也与李之然一样,似乎是,死了。
沈欢脑中一片慌乱,不知如何才好,不过一瞬,不过是迟疑了一小会儿,居然真的死了?
不对,她慌什么,前几日不还想亲手杀了沈青吗?李之然也一样,一样该死,他们都该死……
上天难得助她一次,不是吗?
她撑着站起身关上房门,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就这样子放任不管肯定不行,也不知是别人下毒还是他二人吃错东西,官府的人肯定要来查个究竟。
再者,前日里她去买砒霜被很多人看见,万一怀疑到她身上,过几日的秋试便不能安稳去参加,三年一次,她没办法再等三年。
若是,她偷偷埋了呢?
沈欢脑中忽然冒出这样一个大胆的主意,这样报上官府也只会当做失踪,爹娘也不至于太伤心。
拿定主意沈欢也不迟疑,去工坊寻了铲子将人背到一贯荒芜的后院。忙了一个多时辰她才将二人都埋好,又慌忙回到沈青房内整理干净,取走两碗燕窝才回房。
她坐在床边沉默了半个时辰也没回过神,适才所做的一切就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样,就连想都不敢想。
死了吗,真的是死了吗?
多好,不是吗?
第二日醒来是被敲门声给惊的,倏然坐起,她脑中就浮现昨夜的情形,心底又是一阵慌,抚了抚胸口平静下才应声去开门。
果然是前来询问的丫鬟,说是叫大小姐和姑爷半日都无人应,又不敢进门去看,才来请的二小姐。
沈欢做出疑惑样,披了衣服也就随她去看,推开门自然是空无一人便宽慰着丫鬟道:“也不必这么担心,约莫是觉得天气好,出去走走不想让你们知道。”又指了指整齐的被褥表示大致如此。
丫鬟懵懂地点点头,也没再多问,只喃喃道:“大小姐一贯不会主动叠被褥,今儿个倒是奇怪了。”
沈欢又是一惊,这才记起昨日太匆忙,做的事情纰漏无数,大部分都是依照自个儿的喜好来做。不过,这人也不是她杀的,即便日后问起,也应当不会闹出什么乱子。
这么想着,沈欢多少缓了下气,又想起拿回去的两碗燕窝来,至少她得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才好。
她去街上找了一位老医师,问回来的结果与所想不谋而合。燕窝煮的时候加了一味糖精,本身没有什么,只是这糖精配上杨梅子却吃不得,而杨梅子是沈青最爱加入茶中的一味果子,前些日子沈百川还特意遣人从榕城买了些回来给沈青,没想到这特意的爱却成了致命的东西。
沈欢忍不住笑了出来,若沈百川知道真相,不知会是怎样的表情。
只是,事情到如今这个地步,沈百川在只剩她这么一个女儿的情况下,又能不能对她好一些呢?
晌午时分,丫鬟奴仆来请了沈欢好几次,出去寻也是毫无头绪,都纷纷有些急了,及至老爷夫人回来也是一无所获。
第二日,便去报了官,意为不知发生何事以致失踪。
沈欢听见这个结果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满是纰漏的事情居然能和她预想的结局吻合起来,着实难得。
一面提着心思宽慰父母,一面准备近在眼前的秋试,知晓实情的沈欢自然是比沈家二老要镇定得多,而这镇定也难免惹人起疑。
比如说心急火燎的沈百川:“小欢,不见的是你姐姐姐夫,你怎么还能坐在这儿悠然自得地看着书?”见着沈欢仍在备着秋试,沈百川不由骂了一声。
沈欢没有法子,只能随着去各处问询,心想着反正是找不着的,没音信他们自然也就会放弃,没想到沈百川却张贴了布告,道若有任何消息赏金百两云云。
沈欢原先并不以为意,不想这布告一贴出就来了不少人,因只要说的内容有点儿挨上边就会有赏银,这明明不可能的事情经过众口一说竟然也成了可能。
最后还弄出一条大致路径来,说是沈家大小姐夫妇是被绑去了洛阳城。在旁的沈欢听着所有人全这么说时自个儿都不免有些相信,好像那晚她埋人反倒是假的一般。
只是事实便是事实,众人领赏散去后沈欢忍不住对爹娘说道:“此言并不可信。”
“爹,我只是据实说事,南岭城从未听说过哪家人被绑了,况且姐姐姐夫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可能去到洛阳,他们……”急急收住差点儿脱口而出的话,沈欢微微撇过脸,掩住眼中的失望。
“他们怎样?你不是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有点儿希望都该去找,罢了,我见你也没那心思,回房安生待着,不要再闹出别的乱子来。”
见父亲这么说,沈欢也不再多留,起身回房。找吧,反正也找不到。
从回廊拐过弯,似乎就有灼热的眼泪流下来,她应该早就猜到,父亲怎么会轻易死心。
一夜无眠。
这样子无穷无尽地查下去,还不如让他们知道实情。天际微微泛起白光时,沈欢才拿定主意,沉沉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