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斯科特呆呆的站在阳台前,思绪飘向远方,在这里可以一览无余蒂琳卡亚北城区的全部样貌,清风吹起片片青叶。
人们穿行在菱形交叉的宽大路口,淡蓝色的天空托起白云向前行走。他看不清如同蚂蚁般渺小的人,只能去看那些高大的拱形立体建筑,红方砖砌成的高楼民宅,教堂的尖塔楼阁传来阵阵钟鸣。
他本想去寻找自己的老师,但手中捏着的一张纸阻止了他,是一个军官给的,上面是达利安写给自己的信。
他已经去往自己在伊达迪尔斯克的家乡,在哪个地方写下自己担任首相时的故事,属于他自己的故事。
中午烈焰正盛,突出的建筑与黑色剪影纵横交错,位于中央广场的大钟楼还在回荡轰鸣,高大的身躯拉长了自己凹凸不平但依旧直行的影子。
他听到身后有沉闷的脚步,可没有回头。
“斯科特将军在想自己的那位小妻子,所以在这暗诉衷肠吗。”
穿着红金主色的蔷薇花纹绸缎,财政部执事凯文·卢克拄着拐杖,坐在石凳上,笑容神秘狡黠,淡褐色的眼睛弥漫精光,很像楼下的男接待,如果他剃掉自己浓密的如同铁丝般的黑胡须的话。
凯文不是贵族,甚至在步入政坛之前是个在普拉伯爵家里干活的奴隶,他和达利安在一场酒会上相识,凯文天生的数学和管理天赋让达利安以五十枚金币的价格买下了他的凯文的自由。
莫洛托皇帝对于记账数钱表现的十分不上心,他讨厌没日没夜的记钱算账,便全部把财政推给了尤丽叶去处理。尤丽叶皇后询问党羽达利安是否有合适的人选,他顺势就推荐了凯文。
凯文第一次做的是帝国财政部的副执事,他的工作能力的确没有辜负达利安的保证,几乎在两天之内就把这几年所有大大小小的钱款出入给整理完毕,而且还追回了不少欠款。达利安被尤丽叶皇后提拔到首相,他便做了财政部正执事。
“凯文执事,在我身上寻开心与你的年龄并不相符。”斯科特叹了口气,闭上眼睛静静感受风语,风吹起他柔软的金发。
“嗯…沉闷时…就听听风声吧,让风带走心中的疑惑,就像开启远行的达利安首相,有些事情我们无法挽回。”
“我觉得很遗憾,您不觉得遗憾吗。”
“我能有今天,全靠他的提拔。”凯文苦笑:“那我就在这里表达我对达利安首相的遗憾吧,如果能让你心情好一点,让你这个还能跟那群傻瓜对抗的人心情好一点。”
“我没有责备您的意思,您和达利安都是我尊重的人,现在的我只是想不通,苦恼的很。”斯科特右手捂住左胸,微微欠身。“也许跟那些贵族说对,我只会骑马挥剑。”
“放屁,少听那群小杂碎胡扯,如果全国都和他们一样贪赃敛财,那文森特的巨剑早就劈开城门了。”凯文动怒,气的用拐杖敲打地面。
“但有一点不错,你就是想不通罢了,年轻人都这样。”凯文叹了口气:“我老了,达利安也老了,斯科特。你觉得那位新皇帝会让一群行将就木的老人替他完成命令吗?”
斯科特一愣,细细品味这句话。
“新皇和贵族都想…………。”斯科特低低的说:“可达利安的忠诚毋庸置疑。”
凯文点头承认:“我的猜测罢了,达利安首相的忠诚毋庸置疑,就像他的党羽在宫廷中深驻,你应该知道,你,我都是其中之一。克拉克皇帝能洞察多普勒的私人军队进入皇城,就肯定可以看出来你和首相的关系。”
“可造成这一切的都是莫洛托那老家伙的错,如果不是他的无能,达利安先生完全没必要那么操劳,为什么宫廷里叫的出名字的政府官员有一半都是老师提上去的,这得去问莫洛托,还有他那个空空如也,结起了蜘蛛网的国库。”斯科特有些激动,他握紧拳头。
“……所以,克拉克皇帝把咱们当成了自己人,一块磨刀石。”凯文的胡子抖动起来,眼神里出现一丝欣慰:“在这场权利角逐中,谁势大谁就在后面的决斗中最危险,稳坐钓鱼台的人需要平衡各方势力,那一方出现倾斜都会对皇帝的权利造成威胁,然后他就需要扶持弱势一方来对抗,好让天平恢复正常。”
凯文盯着斯科特的眼睛,眼神中充满力量。
“现在多普勒一行人已经选择站在皇帝的对立面,但他们虽然掌控了内政,可指挥不了帝国的野战军,就像菲利普斯将军完全不理那个多普勒。同样,皇帝也会担心拥有过多党羽的达利安形成固化权利集团,不管他到底是否忠诚。”
斯科特的眼神精明起来,凯文继续说道:“我就等着那一天,多普勒的问题得到解决,宫廷的局势被洗牌变得分明彻底,让一切走入正轨,这也是达利安想要看到的,迪兰斯克帝国需要稳定,而不是永远的陷入猜忌。”
最后,凯文拍了拍斯科特的肩膀:“圆滑些,这可不是尤丽叶皇后的时代了。帝国的新生即将开始,你的辉煌也才刚开始,别在这上面投入太多心思,不然栽了跟头,就像云雀雏鸟迟早要离开雌鸟的怀抱,而它的第一步就是学会飞行,不然就是粉身碎骨。”
“我们的谈话是有记录的,对吧。”斯科特向楼梯的折影看去,虽然下面就是草地花园,专门为城堡里的人提供风景观赏的地点。
“我怎么知道,连菲利普斯将军都不知道的调兵行为,克拉克皇帝却了如指掌,他到底有没有在这个地方安插内线那得看天意。”凯文望着蓝蓝天空:“还记得达利安对你我说的一句话吗?”
“愚笨无知和大智若愚在于你的嘴。”斯科特轻轻的说。
凯文挑了挑眉,意思是让他继续说。
“先活命。”凯文抢答:“再享受。”
凯文双手握住拐杖颤颤巍巍地撑起身体,斯科特连忙搀扶却被甩开,被老人不赖烦的咕哝。
“好了,好了,很完美。现在你只需要知道不要站错队就行,我一点也不想被你的一时冲动给害死,年轻人的路很长。我的路不长了,前几十年给那个该死的皇帝算账算的我头昏眼花,现在内政都被丢给多普勒那群老鬼了,让他们头疼去吧!”凯文摸了摸较为严重的发际线,冷冷的抱怨一下。
“另外,还有一件事。”凯文轻轻的说:“楼下有两位女士想要见你,嗯,准确的来说是一位女士。”
“是谁?”斯科特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当然是那个在大殿上怒骂皇太后,拆台多普勒的年轻女孩啊,指名道姓要见你,听说她把自己比喻成飞蛾,把你比喻成火焰,意思就是不顾一切的扑向你哩。”
话音刚落,凯文便仰头大笑,回音响彻云霄,此刻一阵清风刮起,远方的旗帜都抖动起来。
果然是希尔维雅吗,斯科特嘴角抽了抽,满脸黑线的捂住额头,就好像这个名字会引起头痛一样。
“别急着拒绝,又不是让你跟人家结亲。”凯文咳嗽了几下。
“我确实不会跟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扯上关系,我已经28岁了,我不是变态萝莉控。”斯科特坚定的说。“况且,她不过是找我寻开心。”
“不需要你真的和那位女士做点什么。”凯文点评道:“但建议找个机会跟塞勒斯家扯上一点关系。
“为什么?”斯科特问。
“晚上我会和你聚餐时细谈,但现在我劝你去一下,人在下面等了很久。”凯文咬重每一个字。
“该死,我说了,我就是死,从这个地方跳下去也要护住我最后的清白,我绝对不能被人戴上萝莉控的帽子,绝不能!”斯科特的眼神中满满的杀气。
“好好好,依你,依你。”凯文怀疑这个激动的男人下一秒就拔剑了。
“出于对清白的考虑是没错,但从深层次的剖析来看,你还是得出于礼貌去跟人家谈谈,就这样将女士拒之门外吹凉风过新年可不是绅士行为。”
凯文飘忽忽的说:“哎呀,万一这事传出去,帝国军事讨论部总管和军事学院战术教官竟然是这样一个人,拒绝两位女士光明正大的邀请,这要是传出去再被某些人编排编排……那你的清白……。”他故意拉长了声线。
“…………她们在哪。”斯科特叹了口气。
“就在楼下。”凯文严肃的点点头:“但是要记住,和塞勒斯家扯上层可以轻易撇开的关系,给多普勒公爵一种军方要跟商人合作的错觉。
“好。”对方似懂非懂的答应下来。
“哇嘿。”斯科特刚下楼梯,一个雪白娇小的女孩就抱住了他腹部,差点把他摁倒在楼梯上,跟随她一起的靓丽女子上前揪住女孩命运的后劲把两人拉开。
“希尔维雅!你矜持一点好吗。”
女子低声呵斥,随后向斯科特微微躬身:“对于今天所发生的意外,我替这个不省心的妹妹向您道歉,原谅家妹初涉世事。”
斯科特回过神,去看声音的主人。
眼前的女子很美丽,灰钻制成的头冠反衬她披散随意的淡紫色长发,刘海正好遮住额头。璀璨明亮的紫瞳摄人心魄,即使充满歉意也暗藏一丝幽寒。
笑容浅薄冷淡,弧度若隐若现,有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
看来南方省的女孩也不都跟希尔维雅那样活泼,自己的那套对南部行省的形象固化论也该就此终止了。
斯科特暗暗为戴安娜的冷欲美而惊叹不已时,他估计没想到对方也在做同样的事情。
戴安娜压低眼眶,目光轻扫。
在宫廷中初次见到斯科特离得较远,如果不是希尔维雅跑去跟人家拥抱吸引了她的注意,她也难有兴趣在人群中观察陌生人的相貌。
眼前的男人高大俊朗,灰色调的将官军礼服一尘不染,裁剪的分毫不差,两处袖口各缝制一朵金色蔷薇花,封脖领口别有一枚精致的十字勋章。笔挺军服突显他修长的身形,黑色皮带扎在纤细腰间。金色碎乱,不言苟笑,碧色眼眸暗淡无光。脸庞冷峻的如同艺术家的杰作,与腰间挎着的阿娜斯塔钢长剑一般美妙。
另外其持剑挡下禁卫军的场景历历在目,嗯,虽然那是希尔维雅自己找的麻烦,算不上什么优雅之举,但依旧帅气迷人。
到这她差不多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是如何让希尔维雅那样痴迷,以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那般失礼的举动和发表不知轻重的言论了。
从外表和小部分的内在来看,斯科特确实是一位优秀的军人以及一位值得少女托付一生的伴侣。
戴安娜和斯科特都暗暗点头。
“我不省心?你肯定在开玩笑。”希尔维雅不满的说:“爷爷给你指的婚泡汤了不怪我。”
斯科特感觉背后升起丝丝凉意,他心中一愣,戴安娜似乎头顶冒出三条内凹黑线。
“该怪那些……哎呀!”
戴安娜闭上眼睛,嘴唇扬起恶魔般的微笑,手里捏着希尔维雅的脸蛋,轻轻的旋转:“哦,那我该怪谁啊,我亲爱的希尔维雅·塞勒斯,你敢不敢再说深点,最好让……。”
她咬重最后几个字:“所有人都知道。”
“疼疼疼疼,疼啊,戴安娜你个疯女人,我要让奶奶知道你对我做的好事,让她打你屁股,脱光的那种!”希尔维雅尖叫,她的皮肤软嫩敏感,想要挣脱奈何力气太小,想要甩开奈何触感太疼。
“我警告过你,在这个地方应该懂得尊重长辈,哪怕是你的姐姐也一样。”戴安娜稍微加大了力度。
“斯科特,救命啊。”希尔维雅挣扎中,下意识的大喊大叫,她连忙瞅去一旁的斯科特的脸,却发现那个男人面色怪异,缓缓后退背过了身,这个希望就此破灭。
她又转过头。
“你完蛋啦,我警告你,不想屁股开花的话就放开我,不然……。”她壮着胆子:“不然等你回去,就给你找个大胖子侯爵嫁了,让他好好打你屁股,夜里欢……啊,疼啊!”
戴安娜笑了:“好啊,那在我被打屁股之前,我先让你体验屁股开花的感觉,好让你明白尊重姐姐是多么的重要!”
她左手一挥右臂一抱,弄倒希尔维雅的双腿,将妹妹整个抱起,她在前面的花园绿植上找了个平地坐下。将希尔维雅放在自己修长的大腿上趴着,由于是在外面所以没有脱下希尔维雅的裤子。
“谢特谢特谢特谢特谢特!戴安娜你疯了,放开我,放开……啊啊!”
“啪!”戴安娜一巴掌扇在妹妹的小屁股上,屁股肉瞬间凹陷又猛地弹回来,而后又是一巴掌,感觉在打一大块果冻。
这小妮子的屁股打起来还挺Q弹,戴安娜默默的想。似乎又不过瘾,她再次扬起手掌猛劈而下。
“啪!”“哎呀!啊啊啊啊。”“啪叽”“嗷!”
伴随凄惨的哀嚎,随后哽咽难耐,接着眼泪落痕,只剩低低的抽泣。
“呜呜呜呜呜,戴安娜,你混蛋!”晶莹的泪珠从希尔维雅的宝石般的眼睛中流出,那紫色月牙异瞳宛如繁星。
戴安娜竟然感觉心里一股爽快。
就在她准备下一巴掌的时候,耳边传来斯科特清冷的嗓音:“戴安娜女士,你是忘记这里是皇家园林了吗,看看周围。”
她突然惊醒,向四周看去。不管是打着蕾丝伞的优雅贵妇还是她的伴侣,坐在喷泉边品茶的先生,还是正与美丽少女交谈的绅士,都把目光投过来。
人们都是优雅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但眼神各异,里面有同情,有戏谑,有惊讶,竟然还有鼓励。
她再扭头,看见离这里三米远的树荫下,斯科特正背靠漆黑粗糙的树干,片片碎金跟随清风摇曳。他的眼神……一副看见鬼的样子。
希尔维雅还在哭泣,小脸软肉挤成一团:“呜呜呜呜呜放开啊。”
戴安娜有亿点慌,只感羞涩燎心,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连忙将求助的眼神投向斯科特。
“外表不能代表一个人的内在,果然说得不错,南方的姑娘还是很活泼热情呢……。”
斯科特无奈苦笑,走到手足无措的戴安娜身前,轻轻抱起希尔维雅小小的身躯。
多么浪漫暧昧的举动啊,周围的人群里传来几声轻笑,贵妇绅士半遮嘴唇,调侃轻松的笑声不绝于耳,这迫使少女哭着将小脸的埋入男人的怀中,似乎想要遮住周围人的目光。斯科特转过身,轻拍女孩的背,向通往城堡下面的旋梯走去。
戴安娜立刻起身,不去管被弄脏的裙摆快去跟上。
来到一座突出的天台,从这个地方距离地面更近,正面就是面对北大门的天堂街区,是城市最重要的街区。
斯科特非常喜欢在这个地方睥睨,眼前的卫兵街道,来往人群一览无余,并且现在是农作物成熟的时期,人们拖着拉车带上自家货物来到街区叫卖,种类玲琅满目,几乎找不出瑕疵。
希尔维雅在心爱的人怀里沉沉睡去,晶莹的水珠在眼睫处徘徊,小脸的软肉还是挤成一团,嘴角微微弯起弧线,似乎在做个美梦。
“刚刚还哭成小狗,现在倒是很老实。”斯科特不得不承认,刚才哭的梨花带雨的希尔维雅确实可以引起人的笑意……甚至是一种可怕的征服感。
斯科特吓了一跳,几乎瞬间就撕碎了那可怕的想法。
“嗯哼,她就是这样,不喜欢的熟人也表现的第一次见,连最基本礼貌也不讲。”戴安娜心有余悸是拍了拍胸口。
“来说点有用的,戴安娜小姐。”斯科特碧绿的眼睛闪耀光芒:“趁她现在睡着了,谈谈你此次来的原因吧,你知道的,我无意与塞勒斯家斡旋太久。”
戴安娜没有回答,看向远方飘荡的旗帜,嫩白的手指搭在石英护栏上:“第一次来首都总会有些陌生,对于这座初次相见的庞大城市,总会有些令人生俱的情绪不是吗?”
“我虽然是个随性的人,但我不兼职导游或者仆人。”斯科特好像听懂了:“如果你需要熟悉这个地方的人,我可以为您推荐上百个一表人才的小伙子,他们会很乐意花费一天时间在您这样美丽的女子身上。”
“我不需要导游,我需要一位可以保护我生命的骑士,我的骑士沉迷故乡的繁荣。”戴安娜微笑的说:“面对庄重浩荡的国都,我想起来了故乡凯尔维克,父亲在当地担任商会议员,倚靠他我几乎玩遍了那座城,对比今日的蒂琳卡亚,似乎两者有许多相同之处。”
“差距挺大的,浪漫富饶的凯尔维克是帝国商人的向往之地,不少人一旦在哪里扎根串连,就不会再怀念自己的家乡。就算是回到了蒂琳卡亚,也渐渐有一层隔阂,那是对于新生活的向往。”斯科特轻叹。
戴安娜优雅的把发丝捋到耳后,温柔的说:“追求更好的生活是人的权利,南方的商人追求权利,就像生活凯尔维克的我对于王座之城也是很向往的,外面的人想进来,里面的人想出去。”
“蒂琳卡亚人唯一可以在南方省人面前吹嘘的也就是神圣的玫瑰王座了吧。”
斯科特眼神恍惚,感慨万千:“蔓延帝国所有省份的三条长江源头横穿塞斯艾卡多尔,衣帕金娜两大省领,眺望远方只看那千里舳舻,帆旗蔽空。船上压着从西部和北部挖掘开来的发光耀眼的各色钻石,白皙玉润的海底珍珠,璀璨夺目的黄金白银,泌人心脾的香料……。那个地方的人几乎都穿金戴银,锦衣裹身。当地的水果产业为其提供优良的果实蔬菜,葡萄熟透了在嘴里可以爆开甜腻的果汁,苹果和香梨以及蜜桃种在一起,成熟时那香气轻飘十里可助人入梦,情侣在醉人的果田中相吻以定终生。”
“我父亲在南方担任法官,经常写信给我。”斯科特毫不吝啬对于凯尔维克的称赞,可他的眼中没有半分羡慕之意。作为一名在蒂琳卡亚土生土长的贵族军人,他有对自己家乡的自豪和自信。谦虚与敬重要同存于心,这是军人世家必定要学会的一课。
“我讨厌那些花红柳绿,斯科特将军。”戴安娜轻轻的说:“被南方省人们引以为傲的强盛经济,在我看来虚无缥缈。可就像您说的,那个地方人人穿金戴银,看似华贵。”
斯科特挑了挑眉:“看似华贵?”
他回过头:“环境不同,在一个地方呆久了会看见自己不喜欢的方面,这很正常。”
斯科特说着自己的见解,突然感觉一阵香风扑面,然后又急速消失,他吓了一跳,瞪着戴安娜后退几步。
对面的女士闭上眼捂着嘴笑了,清脆狡黠,就像戏弄了喜爱的男孩。
“女士,你干什么?”斯科特脸涨的通红。
“真是美妙的气味,相比于昂贵香料调出的香粉而言,我更喜欢您身上的味道。”戴安娜轻轻呼气:“在我的家乡,每一个人,哪怕是军人都带着香料气息,好像它代表尊贵的身份一般。真是恶心,我排斥着它们,可就算是隔着厚重盔甲我也可以闻到呛鼻的香气。”
她刚才是凑到斯科特身前嗅了嗅,先在她缓缓睁开眼,淡紫色光芒魅惑人心,微微分开的嘴唇轻轻吐息,就好像觅食的银狐。
“我的体味没跟文森特人那样重,况且我每天都洗澡。”斯科特再后退一步。
“呵呵~别误会,我没那么变态。”戴安娜笑起来像只百灵鸟:“您身上弥漫着……皮革与鲜血的气味……跟我期待的王国骑士如出一辙。高大巍峨,岿然不动,没有忘却杀戮的快感,亦有强大的武力。”
“您觉得我喜欢杀戮,所以认为我可以保护你?”斯科特轻轻的问,他低头,眼神是阴霾的情绪。
戴安娜半垂眼帘,语气中带着些期待:“你去过边境,在莎茨丘陵沾过文森特人的血。我有个平民侍从,他叫歌亚,是个无知可爱的孩子。战争开始就去参军,我不知道他参加了哪些战役,只知道他与敌人永眠。”
“哦,那一次战役有两万人尸骨无存。”斯科特沉默片刻,看向街区:“我第一次参加那样规模的战役,也是第一次杀人,无数的勇士埋葬,如果我的动作慢了,我也是其中一个。”
戴安娜眼中划过一丝不宜察觉的哀伤与孤寂,但她还是维持着笑容,看着自己的手:“然后就上瘾了?爷爷和父亲都说过过,挥剑切开血肉的感觉就跟女人第一次抽烟是同类感觉,沾上就会逐渐上瘾。”
斯科特不敢反对这种说法。1555年冬,他二十五岁,文森特帝国于迪兰斯克帝国战争的末期,他那时是少有的贵族军事学院毕业军官,作为一名骑兵营长的他跟随大部队的一个主力军团在前线艰苦作战。一次战斗在平原打响,因为部队的贵族指挥官指挥失误,防线被文森特人粗暴的撕碎了,指挥官逃得不见踪影,丢下上万大军。斯科特率领的骑兵还保存着一千编制,他指挥着手下骑兵收拢大片溃兵,为了震慑人心甚至亲手斩首了不愿行动的贵族同僚,那就是他杀的第一个人。
他料定文森特人必定会轻敌而为,所以在莎茨丘陵设下埋伏。
两军在莎茨丘陵会面,藏在树叶中的重炮率先开火,上百发铁砂榴弹一齐砸在敌军阵地上,打了文森特人个措手不及,两军随后进入近战。
战斗一直持续到落日前夕,鏖战不停,鲜血浸湿大地,盔甲铁片和战马碎片混合一起,炽热的火焰一直燃烧,仿佛要烧开大地与天空的联系。
斯科特全身是血,精美胸甲碎裂开一个大洞,手持着阿娜斯塔魔铁制成的“龙纹”剑英勇战斗,阿娜斯塔西亚钢铁制作的剑可以轻易撕裂文森特人的黑色重甲,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切开多少文森特人的躯体。
敌方领队则是个身高两米的铠甲巨人,全身包裹黑色重甲,刻制红色古文字,握着半截钢铁大剑。两人在尸山上血战不休,就像血海中卷起的浪花。
直到斯科特侧身躲过刺来的大剑,闪身进入那领队怀中,把利剑钻进他的胸口,搅碎了敌人的心脏。
“杀人会是什么感觉呢?”戴安娜盈盈轻语:“啊……南方省的骑士无一人沾血,他们用白银和珍珠装饰宝剑,明显是不愿意沾上荣耀。”
“总会有人牺牲,所以我从不排斥杀戮的快感,我们背后就是祖国的疆土,如果不杀戮,死的就是我们。”斯科特沉默片刻,抿起嘴舔了舔牙齿,似乎嘴里还有那咸腥的味道,他轻轻的说:“您真是与众不同,喜欢皮革与血腥味?说实话我也痴迷其中。”
“如果我唤起了您不好的回忆,我很抱歉。”戴安娜忙道:“我无意冒犯,只是……呃,对于那场战争很感兴趣,因为我知之甚少,我对于刀剑的痴迷其实不亚于喜爱香水的女人。”
男人摇摇头:“我没有因此生气,那场战役我一直怀念在心。”
记得他站在孤零零的尸山上,寂静的可以听见远处传来秃鹫的啸叫。他突然大吼,站在那气绝身亡的文森特领队身上,双手紧握利剑上下挥砍,把尸体砍的血肉模糊,肢体残破,血液染红了半边脸,他则贪婪的呼吸空气中的气味,血流入口中,心中回荡满足的快感,一直等到迪兰斯克帝国的菲利普斯率军赶来。至于后面,他被送进后方医院治疗,接着等来两国罢兵休战。
“在中央省,我们这些沉浸在战争中的男人并不招女孩子喜欢,她们有自己的衡量标准。”斯科特看了一眼怀中熟睡的女孩:“民间有这样一段话,骑士应该像生长在荒野的玫瑰,在常人无法忍受的环境中成长生存,亦要有红玫瑰般的幽冷清香。”
“这是什么意思?”
“女孩在映射我们要学习亚瑟王时代的玫瑰骑士,传说中玫瑰骑士既可以拥有强大的武力,也时刻保持优雅纯洁,在乱军中如同一朵淋了水的玫瑰。”斯科特苦笑。
“玫瑰花在寸草荒野中无法生存,忘却杀戮的骑士根本保护不了身后的姑娘。说出这样话的人应该被绞死。”戴安娜连连摇头,她完全不认同这样的说法。
她再往前一步:“您强壮高挺,宛如铁塔,四年过去却依旧没有忘记杀戮的感觉,如果把您放在南方省的骑士中间,他们就像渺小的侏儒被踩在脚下。”
斯科特心中微惊,被突然的夸赞搞的措手不及:“这样吗?在您眼中,故乡的骑士就那样不堪?”
戴安娜有些咬牙切齿:“如果您将不穿轻质铠甲就无法上马,不喷香水就不见女孩子的男人归类为骑士的话。那我只能说,是的。”
斯科特略微思考,无奈的说:“也许这是环境使然。”
环境对于一个地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帝国多达三百万多万平方公里的国土,各处都有强敌环绕。北方省大雪不断,冰封千里,更有强悍野横的矮人压境。
东方省经济落后,多次面对着文森特帝国的压力实属不易。
中央省需要面对时局的动荡,还有在污秽关以南的兽人的威胁。
略微和平的西部省南方也有哥布林时常出来掠夺人口……。
南方省接壤的精灵国喜欢和平,几千年以来没有与帝国发生过任何冲突,甚至还享受到精灵古老优良的锻造工艺带来的美妙商品。
相比较,南方省绝对是帝国最和平的省份,经济发展也是最好的。在这样和平的大环境下,保持着部队的精锐性确实很难。
戴安娜冷哼:“一群自甘堕落的家伙,难以想象他们上了战场会不会尿裤子。”
斯科特不了解南方省的风土人情,并不想多言:“说重点吧,女士,我的时间不太多。”
“阿拉……确实扯得太远。”戴安娜不好意思的笑了:“我的爷爷告诉我尽快结交一位可靠的骑士,能在危难时刻救我于水火,他遇困时助其度过难关……很显然,您非常适合。”
“戴安娜小姐准备长留在这个?”斯科特想了想。
“嗯……其实更久,我准备从南方省嫁到这里。”戴安娜脸微红:“只不过,您也看到了宫廷发生的事,所以暂时被搅黄了。”
“这样啊。”斯科特轻轻点头,怀中的希尔维雅咕噜咕噜的,像是在做噩梦。他轻拍女孩后背:“那么,我和您相互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戴安娜伸出两根手指:“第一,塞勒斯家将会给予帮助,配合您和军方辅佐新皇夺回内政权,如果有需要,我们可以提供兵器与资金。第二,你要老婆不要?……。”她狡黠的笑了,像是一只银狐。她摸了摸希尔维雅的小脸:“把这个小可爱带回家我们也没意见呢。”
“我很乐意接受第一条。”斯科特沉闷的说:“虽然与塞勒斯家的结亲是一件好事,可年龄毕竟是个问题,我们不想被人杜撰萝莉控变态。”
“只要彼此相爱,时间久一点也没有问题。况且,希尔维雅并非单纯的来这里嫁人的,她只是正好对您一见倾心,其主要目的是入学乌鲁卡斯魔法学院,她想要当一位冰系魔法师。可是缺个推荐人,我想您应该没有问题。”
戴安娜听见远处传来轰鸣的钟声,温柔的捏了捏希尔维雅肉嘟嘟的脸蛋:“如果您已有心爱的女孩,那我会约束希尔维雅,不去给您添麻烦。”
让女孩子去学习冰系魔法?斯科特皱了皱眉,下意识的抱紧了希尔维雅,他宁愿让毒蛇抚养她巫女之术,他略微严肃的说:“如果您了解冰系魔法,就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随后又马上放缓语气:“抱歉,我的意思是……呃,冰系魔法极其危险,稍有不慎就会有反噬生命的后果。希尔维雅看起来才不到二十岁,您肯定不愿意她变成唯美的冰雕吧。”
“我无意驱使她去做那样危险的事务,一切归于她自己,我们劝不动。现在就由您来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吧。”戴安娜开心的笑起来。“另外,您是在关心自己未来的妻子吗?”
“第一,我没那么大能量可以命令魔法学院。第二,我在担心一个年轻美好的生命。”斯科特轻轻摇头:“无论如何,不要尝试。冰系魔法如果没有天赋加持,丧命率极高,过去几千年里只有十几位成功抵达高级法师级别的冰系法师,其余想要参与其中的几十万名女孩埋葬在乌鲁卡斯学院地下,成为千年不化的冰塑。”
“那么,由您给希尔维雅道来这其中的危险吧。”戴安娜转过身:“抛开这些不谈,就请斯科特将军带我看看这繁花似锦的蒂琳卡亚,就像困在牢中鸟儿飞跃在灿烂的阳光。也当给那些藏于暗中的眼线一个提醒,塞勒斯家完全支持皇帝陛下的决策,而不是……那个所谓的皇太后。”
斯科特深深的看了一眼戴安娜纤细的背影,情绪平淡如水,可却又一股无名的火焰在灼烧心脏。他哆嗦了一下,抿着嘴看向随风飘荡的国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