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奇全家遇害~张通古回返金国】
话说宋金和议既成,岳飞在军中独自叹息,数日无眠,一夜自敲了一碟核桃肉,烫了一壶酒,自斟自饮起来,不觉饮酒大醉,却轻飘飘的直到云头,不觉向下一望,心中甚惧,定了定神,脚下云雾却如磐石一般,才放下心来,壮着胆子,大步走去,未行几步,却到了本土相州地界。岳太尉又瞭望了一回,只见千里烽火狼烟,遍地军民死尸,血肉模糊,难以辨认。又见金兵四处杀人放火,心中大怒,要去退敌,呼诸将之名,无有应者。岳太尉再急摸丈八铁枪,却未曾带来,只在身边拔出佩剑,厉声大喝:“岳飞在此,那厮们休得放肆。”便去迎战,哪知忘记在云端,一失足跌将下来,猛然惊醒,却是一梦。
岳太尉定了定心神,方才清醒,见屋内残烛摇曳,叫道:“怪哉!怪哉!这梦却似真的一般。”又听屋外已敲三更,便站起身出得屋外,见夜黑如漆,甚是清静,并无一丝响动,仰着头只见一轮孤月朦胧,挂于夜空。
岳太尉赏了一遭月,念及本为大宋重臣,却难阻和议,心中悲苦万分,有感而发,自回屋中捉笔填词《小重山》一首,词道:
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
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过数日,王贵自军中来府里报,言孟邦杰自北地河南率部来投。岳飞急忙令次子岳雷备马,与王贵驰至军中,直到中军大帐,见了孟邦杰。牛皋、徐庆正在管待。
孟邦杰见岳飞入帐,起身跪于面前,泣道:“小弟孟邦杰投刘豫,任河南府尹,特来请死。”
岳飞扶起道:“兄弟休如此说,前翻若非兄弟暗中密信,岳家军安能屡败齐军?今日相聚,正好我等兄弟重逢,共聚大事,同心报国。”遂命摆酒,为孟邦杰接风洗尘,岳家军上下痛饮一回。孟邦杰重归岳家军中,自是不表。
又说李世辅被兀术任命为同州知州,至鄜州省侍其父,李永奇与其说道:“同州入南山,乃金人往来驿路,汝可于此擒其酋,渡洛、渭,由商、虢二州归朝。第报我知,我当以兵取延安而归。”李世辅赴同州,即遣黄士成等持书由蜀至吴,报归朝事。
金国元帅完颜杲驰驿抚治诸郡,至同州。完颜杲即是撒离喝。李世辅出迎,假意坠马,称折臂而回。
撒离喝入城,李世辅诈使通判以献宝甲为名,邀请撒离喝至州廨,撒离喝不疑,与部将颜盏门都同往。
撒离喝方到州廨,李世辅见撒离喝身旁一将,黑袍铁甲,持偃月长刀,身长九尺,青面美髯,环眼阔口,便问道:“此人是谁?”
撒离喝道:“此乃颜盏门都,现为蒲辇,其兄颜盏羊艾早年攻打汴京阵亡,兄弟二人有功于国。”
李世辅听了,假言赞道:“兄弟二人皆是英雄。”乃令亲校崔皋、拓跋忠等人摆酒设宴,款待撒离喝手下军士。
李世辅则请撒离喝入堂吃酒,与军士相隔,唯有颜盏门都紧随撒离喝左右,持刀站立,寸步不离。无一时,那些金兵吃酒大醉,被崔皋等人一刀一个,全部杀死。
撒离喝竟然不知,还问道:“李知州,宝甲在何处?”
李世辅起身冷笑,腰边掣出双刀,叫一声:“拿下。”左右突出披甲壮士十人,各持军器,将撒离喝二人围住。
撒离喝大惊,起身道:“这是为何?”
李世辅厉声道:“我已决计归宋,拿你献功。”
撒离喝呼堂外军士,无有应者。
颜盏门都大叫道:“逆贼吃我一刀。”挥刀便砍李世辅,李世辅与他步战数合,颜盏门都怕他人多,对着李世辅虚晃一刀,欲护撒离喝转身突围,李世辅上前一步,将撒离喝一把扯回,拖翻生擒。颜盏门都只得孤身杀出府门,上马而去。李世辅追之不及,将撒离喝绑缚马背,与亲校崔皋、拓跋忠等数十人走西门,挥双刀驰马出城。
颜盏门都突出,将事告知押军猛安完颜彀英,事出突然,彀英大惊,两人同率兵追击,遇合荅雅领骑三十余,合兵追袭李世辅,使李世辅不得速走。
李世辅至洛河,舟船误期不得过渡。颜盏门都闻讯追来,飞马抡刀,大喝道:“逆贼哪里去?若放元帅,饶你不死。”李世辅骤马擎双刀,与之交战,斗三十余合,杀败门都。后面合荅雅,马上抡斧赶到,与李世辅又战二十合亦败。
李世辅与追骑屡战皆胜,边杀边走,小憩高原,望追骑益多。
撒离喝道:“你若擒我去江南归宋国,不但无功,反而有罪。”
李世辅瞪眼问道:“为何?擒你归国当有大功劳,还敢巧言欺骗我。”
撒离喝笑道:“我命在你手,怎敢相欺?江南赵构方与大金议和,大金以河南之地许还江南,江南喜于得地讲和,必送我归本国,汝则被害矣。”
李世辅听了心中疑惑,又问道:“你这话何以为信?”
撒离喝道:“本帅随身带着文书,在褚衣中,汝可自行取看。”
李世辅乃解撒离喝衣,于近体褚衣中,取出一纸文字,即金国主密发来退地之文,上有金国皇帝玉玺朱印,这才信撒离喝之言。
李世辅乃与撒离喝折箭为誓道:“我今日放你回去,不得杀同州人,不得害我骨肉,勿使兵马追我。”
撒离喝皆许之,李世辅留撒离喝于道侧,彀英识撒离喝语声,迎撒离喝而归。颜盏门都以此功迁明威将军。完颜彀英升安远大将军。撒离喝随后遣大军追杀而来。
李世辅携老幼长驱而北,至鄜州鄜城县,急遣人告父亲李永奇。李永奇即挈家出城,至马翅谷口,为金人所及,家属二百口皆遇害。是日,天昏大雪,延安人闻之皆落泪。
李世辅与部下且行且战,部下死伤殆尽,引着残骑从鄜州逃往夏国避难去了。
再说成都府之南有嘉州,嘉州之西有虚恨蛮部族,其住地东接马湖蛮,北毗忠镇寨,南抵邛部川蛮,地方三百里,墟落数十。虚恨蛮乃是乌蛮之别种,所居高山之后,夷人以高为虚,以后为恨,故名虚恨。以竹建房屋于山崖沟壑险要之处,为人彪悍,夏时耕种,东时狩猎,善于捕捉猢狲、雉鸡、野猪,喜生啖之。遇事不决,以鸡骨占卜。
真宗天禧以前,朝廷岁以酒食犒劳。仁宗嘉祐年间,虚恨始入寇,遂徙寨于阳山江北以避。哲宗绍圣年间,虚恨乞请宋帝于嘉州互市博易,宋庭不许。至是遣其从人来忠镇寨,为汉人所杀,蛮人求互市不能,又被杀使者,更加仇恨宋国。
如今虚恨蛮王唤作历阶,为人骁勇善战,嫉恶如仇。当时深冬,每日与族人上山打猎,头上虎皮帽,耳戴银环,披着毡衫,跣足如飞。
这一日,历阶与部族壮士围坐山洞内,烤火吃酒。忽然有人来报:“有宋人求见。”
蛮王历阶叫入洞来见。少时,那人入来,伏地道:“小人田二三,祝蛮王万岁。”
历阶哈哈大笑,声如洪钟道:“你这厮乖巧的很,不像那些驴马宋人,长着一颗欠剐的头,你来找本王何事?有屁快放!”
田二三抬头睃一眼蛮王,见他相貌,顿时汗流浃背,颤音答道:“小人本蜀州新津县吏,得罪于上官,不敢留在宋土,故而来投靠蛮王。”
历阶喝道:“你这厮逃到我这里,宋人必然索要,岂不将祸患引来虚恨蛮!我须把你绑缚,送回蜀州,才能免了麻烦。”
田二三道:“蛮王与宋世仇,岂能为我一个小吏折了面皮,只是有一桩大事,蛮王或许做得。”
历阶问道:“什么大事?”
田二三答道:“嘉州忠镇寨守将茹大猷,搜刮民脂民膏,家中钱财粮米堆积如山,蛮王若发兵夺取,可供虚恨蛮五年之用。”
历阶听了,喜形于色,叫道:“你这厮起身过来,与本王同饮。”
田二三站起身,至蛮王对面坐地,蛮王赐一杯酒,田二三接过手,一饮而尽。
历阶呵呵一笑,说道:“你也是个爽快的人,只是忠镇寨兵力防守如何,本王还不知晓。”
田二三对蛮王道:“茹大猷酒囊饭袋之人,有勇无谋,不足为虑,蛮王亲率大军,一战可破。”历阶遂依其计。
明日一早,虚恨蛮王历阶,举族入寇忠镇寨,茹大猷急引大军来敌,两军于忠镇寨南列开阵势。
只见历阶是何打扮?但见:
粗眉长髯似野人,身高力大赛金刚。
若非光天化日见,只认魔鬼降人间。
那历阶生的方口阔脸,身高一丈,并不骑马,肩上扛两柄鎏金锤,重过百斤,铁甲红袍,头插雉尾。
茹大猷刀指大喝:“蛮族与宋,各守疆土,今日到此何为?”
历阶道:“缺衣少吃,俺便来取,你能如何?”
茹大猷飞马出阵,只叫历阶出战。历阶大踏步直抢上前,抡锤正碰茹大猷钢刀上,钢刀脱手,虎口震裂。茹大猷欲转马逃去,被历阶一把提下鞍鞒,蛮兵将其绳捆索绑。
历阶引领蛮兵,杀进忠镇寨里,敢有相敌者,一锤一个,尽数打死,把茹大猷抄家,将十二村之民众,或杀或掳殆尽,返回虚恨蛮,财宝、金玉、粮食均分,日夜庆贺月余。暂且不说。
明年正月,赵构在临安府,以金国通和,大赦天下,下诏:“应河南新复路分见任文武官,各安职守,并不易置;山寨土豪等,优与推恩;应陕西掌兵官,昨缘抚驭失宜,致有离散,非其本心,今来既已归还,各仰安职;应进士诸科,曾因刘豫伪命得解者,并与理为举数;应新复州县,放免苗税三年,差徭五年;应两淮、荆襄、川陕新旧宣抚使及三衙管军,并特取旨,优异第赏,统兵官等第推恩,内外诸军并与犒设。张邦昌、刘豫,僭号背国,原其本心,实非得已,其子孙亲属,并令依旧参注,无官者仍许应举。军兴以来,州县失守投降之人,不以存亡,并与叙复,子孙依无过人例。靖康围城伪命及因苗傅、刘正彦名在罪籍,见今拘管编置者,并放逐便;未经叙用者与收叙。绍兴八年特奏名进士试入第五等人,并特依下州文学恩例。江、浙诸路今年和预买绢,每匹特免一贯文。江西、湖广等路见有盗贼啸聚去处,并许自新,前罪一切不问。”
新除起居郎莫将试司农卿,充伴送使。新监广州盐仓胡铨签书威武军节度判官厅公事。
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江州观察使、权主管侍卫马军司公事解潜,系出赵鼎门下,为人正直勇猛,地位等同杨沂中,武艺不输韩世忠,以论事不合求罢;罢解潜为建宁军承宣使、福建路马步军副都总管。后为邵州知州。
开州团练使刘锜落阶官,为龙神卫西厢都指挥使。刘锜统所部自镇江还朝,遂代解潜权主管侍卫马军司公事。
龙图阁学士、提举醴泉观王伦,赐同进士出身,除端明殿学士、同签书枢密院事,充迎奉梓宫,奉还两宫、交割地界使;荣州防御使、知閤门事蓝公佐为宣州观察使,副之。许岁贡银绢共五十万匹两。
不日,张通古回返大金,赵构令韩肖胄、钱愐为报谢正副使送伴,并赠金银百两为路上资费。又诏以黄金一千两附北使张通古进纳渊圣等两宫。
张通古与韩肖胄等人先行,而韩世忠闻和议已成不喜,伏兵洪泽镇,命军士诈为红巾贼寇,等张通古回至楚州,劫而杀之,以坏和议。张通古、韩肖胄行过扬州,世忠麾下将官郝卞密告直秘阁、淮东转运副使胡纺。
胡纺字元显,建炎三年知淮阴军。世忠驻军淮阴,胡纺厚奉之,后辟胡纺淮东宣抚处置制司参议。绍兴五年,除知楚州,兼主管沿淮安抚司公事。八年,除直秘阁、淮东转运副使。皆世忠成就之力。
胡纺得知韩世忠要杀张通古,大惊失色,乃告知韩肖胄,韩肖胄遂具奏官家改途,韩肖胄、张通古乃自真、和、庐州,取道淮西而去。
北金使者改途之事,韩世忠深怒胡纺背叛自已,又得知郝卞漏其谋,欲追郝卞杀之。郝卞弃家,奔走鄂州投故人李启,李启纳而藏之。李启却是岳飞军中回易官,此人颇有心计,能斡旋财赋,只是常年穿布衣、草鞋,佐岳飞军用甚多。
金主诏谕河南诸州以割地归宋,下诏河南吏民:“顷立齐刘豫以守南服,累年于兹。天其意者不忍遽泯宋氏社稷,犹留康邸在江之南,以安吾南北之赤子也。倘能偃兵息民,我国家岂贪尺寸之地,而不为惠安元元之计乎!所以去冬特废刘豫,今自河之南,复以赐宋氏。尔等处尔旧土,还尔世主,我国家之恩亦已洪矣。尔能各安其心,无忘我上国之大惠,虽有巨河之隔,犹吾民也。其官吏等,已有誓约,不许辄行废置,各守厥官,以事尔主,无贻悔吝。”又命官吏军民,愿归山东、河北者皆可。
金国归还河南土地,秦桧自以为有功。
一日早朝,胡安国外甥范如圭字伯达,建州建阳人,出班奏道:“秦桧曲学倍师、忘仇辱国,请陛下罢免治罪。”
秦桧怒道:“范伯达安敢出此言?宋金停战,本相功劳最大,怎敢诋訾?”
范如圭骂道:“你秦桧不丧心病狂,怎么屈膝求和,必遗臭万世!”把手中笏板去掷秦桧,秦桧侧身闪过。群臣急忙劝解。
赵构见他两人要厮打,喝止道:“同为朝臣,皆为社稷,虽意见不协,也不至于伤了和气。”
范如圭只得拾起笏板,奏道:“两京之版图既入,则九庙、八陵瞻望咫尺,今朝修之使未遣,何以慰神灵、萃民志乎?”
赵构泫然流泪,对百官道:“非范卿不闻此言。祖宗陵寝,久沦异域,今故地既归,便当遣宗室使相与近臣偕往修奉。”即日命光山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判大宗正事赵士㒟,与兵部侍郎张焘俱行河南。
秦桧散朝回府,怒道:“范如圭这厮骂我丧心病狂,遗臭万年,又请官家遣使朝修八陵,却不先告我,真是可恶,早晚逐之。”
不过半月,朝廷用讲和恩,少师、万寿观使、荣国公刘光世,赐号和众辅国功臣,进封雍国公。扬武翊运功臣、少保、京东、淮东宣抚处置使韩世忠迁少师。少保、淮西宣抚使张俊,赐安民静难功臣,迁少傅。自刘光世以下,其所领三镇节钺皆如旧。
高宗以尹焞为徽猷阁待制、提举万寿观兼侍读,尹焞力辞不拜。以王伦为东京留守兼权开封府尹。东京副留守兼节制军马郭仲荀,乞兵与粮。
赵构道:“朕今日和议,盖欲消兵,使百姓安业。留司岂容多兵!但得二三千人弹压侵略足矣。至于钱粮,亦只据所入课利,养赡官兵。它日置榷场,不患无钱,岂可虚内而事外!朕见前朝开边,如陕西、燕山,曾不得尺帛斗米,而府藏已耗竭矣,此可为戒。”遂命淮西宣抚使遣统领官、右武大夫、文州防御使郑堪,武略大夫唐朴,以本部兵千人从郭仲荀之任。迁郭仲荀太尉,充东京同留守。
左承事郎陈最上书言:“河南之民,自金人蹂践以来,习于战斗,且惩前日之杀戮,欲保乡井,全骨肉。至如依险山寨之民,其备御之计,可谓详矣。适丁此时,因其部分,申以府兵之法,使自为守,民必乐从。”诏东京同留守郭仲荀措置。
郭仲荀请以近城闲田募弓箭手,朝廷从之。户部侍郎梁汝嘉兼江、淮、荆、浙、闽、广路经制使,司农卿霍蠡为判官。
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