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干大战幽州城~岳飞从军真定府】
话说朝散郎宋昭字子朗,相州人氏,唐中兴名相宋璟的后人,上书论北界利害,极言辽不可攻,金不可邻,异时金必败盟,为中国患,劝谏道:“臣闻犬戎之性,不可以信义结。去来无定,叛服不常,虽成周盛世,犹有玁狁之难。自古御戎,未见上策。汉唐以还,或盛或衰,乍叛乍服,其御之之术,率非良策,皆不足为盛世道,故略而不论。迄我有宋,寰区之内,靡不归顺,而景德中亦有澶渊之役。真宗皇帝天威一震,敌势瓦解。当是时乘胜逐北,则腥膻之种无噍类矣。真庙圣慈深厚,特以两国生灵为念,故扩天地之量,贷蝼蚁之命。啖以厚利,与之议和。为天下后世万万年安全之计。故辽人谨守盟誓,不敢南下而牧马者,诚以天地之洪恩不敢忘也。自尔圣圣相承,明明继照,虽睿知神武,尧仁汤德,足以怀柔。然实亦恃此为长城。神宗皇帝熙丰之间,锐意北伐,选将练卒,积谷理财,葺城郭,修器械,十九年间仓廪实,府库充,貔貅之士无不以一当百,是时鼓噪而前,则自河以北其人皆俎上肉矣。亦以河朔祖宗兴王之地,不忍骚动。安可快一时之忿,失百年之好,故终莫之举也。陛下即位以来,御戎之术实得上策。辽使之来,宴犒赐予,恩数曲尽,故怀德畏威,向风慕义,稽首称藩,介胄之士,橐弓偃息;黔黎之民,鼓腹咏歌。历观三代以来,倾心悦服,至诚革面,莫如今日,实太平希世之盛事也。比自王黼童贯力引狂生李良嗣、董才之徒,妄兴边事,致烦宸虑。遣大臣,提重兵,久屯塞上,仓廪府库为之一空。官卒兵民死亡无数,前所奏陈,悉皆诞妄。财用尚可复全,死者何由更生。欺君罔上,蠹国害民,罪不容诛。臣愿断此数人头以谢天下,不唯慰安燕人之心,使明知陛下德音,无复猜忌,谨守盟好,庶几奸臣贼子欺君罔圣,妄兴边事,侥觊功赏者,有所惩戒。臣固知陛下圣慈,不忍诛戮臣下。然此数人不诛则燕人之猜忌未易可解。臣愿陛下勿以驭贤臣之礼驭此奸贼,则不胜幸甚。臣间虏中频岁不登,斗米千钱,虽或请和,恐非本意。特出于不得已耳。万一养锐数年,秋高马肥,士气稍振,复来侵扰,则干戈相寻,无时而已。较其利害轻重,则奸臣数人之诛不足恤也。又况李良嗣、董才皆北庭叛臣,心怀怨望,故附会边臣,撰造虚语,欲假中国之势以复私仇耳。实两朝之奸贼,岂复忠义之可望哉!臣窃料议者谓岁赐浩瀚,虚蠹国用,是不知祖宗建立榷场之本意也。盖祖宗朝赐予之费,皆出于榷场,岁得之息取之于虏而复以予虏,中国初无毫发损也。比年以来,榷场之法浸坏,遂耗内帑。臣愿遴选健吏,讲究榷场利害,使复如祖宗之时,则岁赐之物不足虑也。或者又谓九州中国之地,皆沃饶膏腴之田,岁得甚厚,是曾不虑屯戍守御之备,战斗犒赏之费岁几百万计耶。贪其所得既不足以偿所失,而又战斗死亡之士横被屠戮之民几人也哉!徒有辟国之虚名而无补国之实利。或者又谓,山後之民皆有思汉之心,或欲归顺。此尤妄诞之易见者。不惟辽人为备日久,山后之民往往徙居漠北。又自唐末至于今数百年间,子孙无虑已易数世,今则尽为蕃种,岂复九州中国旧民哉!皆由边臣用人无术致,探报者利于所得,恣为诞谩,帅臣庸暗,更加缘饰,妄议边事,侥觊功赏。或者又谓辽人比年以来为女真所困,侵城掠地,横亘千里,势巳窘蹙,愿与女真合从腹背攻讨,则扑灭之易甚于反掌,是亦弗思之甚也。灭一弱国而与强虏为邻,恐非中国之福徒为女真之利耳。且北虏虽夷狄,然久渐圣化,粗知礼义,故百余年间谨守盟誓,不敢妄动者,知信义之不可渝也。今女真睦刚狠、善战斗,茹毛饮血,殆非人类。辽人以全力相攻尚不能胜,傥与之邻,则将何术以御之。不过修盟誓以结邻国之外好而已。本朝与辽人通好百有余年,一旦败之,女真果能信其不可渝乎!异日女真决先败盟,为中国患必矣。此理之必然,事之必至,虽使伊周复生不能易此议也。臣又闻两国之誓,败盟者祸及九族。陛下以仁覆天下,其忍置河北之民于涂炭之中,而使肝脑涂地乎!臣窃谓,凡今之人臣不负陛下采访之意,爱君忧国论奏忠赤者间亦有之,其希意承旨背公营私苟求陛下富贵者不可胜数,遂使忠赤之臣志不得伸,言不见,死者岂得已哉!诚以国之大事,实系安危。下情壅遏,不得上达。今而不言,其如后患。何譬犹人之一身,中气痞隔,阳不降,阴不升,则百脉不调,四体不充,久而不治。病在膏肓,虽有良医不能愈也。今疾幸在腹腠,是正宜投药石之时也。臣愿为陛下出疆说谕辽人,比因北朝忘失旧主,深虑扰攘之际,疆陲不戒,奸人作过,边臣生事,故遣近臣使之防边。果有群寇妄托北朝惊劫边民,虽降处分不得杀戮,止牒北界刦行捕捉。窃虑尚怀疑贰,妄兴兵马,务在谨守祖宗之盟,无失百年之好。如女真侵削不已,力不能胜,则许求援于中国,报使复来,厚加恩礼,以释其疑。使之外拒女真,内屏中国,则陛下奠枕永无忧于北顾,百姓安业得尽力于南亩,实天下万万年无穷之利。古人谓夷狄相攻中国之福,正谓是矣。臣固知疏远微贱,辄以狂瞽,冒犯天威,难逃诛戮。然臣闻忠臣徇义,志士徇名,故忠义发于内,则鼎镬忘于外。爱君之心切,则虑患之志深也。况顽石五色,尚有补天之功,愚夫千虑,岂无一得之长。愿陛下勿以人废言,留神听察,则撮土之微,尚能增山岳不厌之高,爝火之光,尚可裨日月不照之明矣。臣向任陕州灵宝知县,日因论列陕右钱法,蒙恩召对,面奉德音,欲除监司,旋致烦言,犹叨贰郡,未到任间,复蒙圣恩除臣提举江南茶盐事以岁课增衍,又蒙特转一官。臣每以未能仰报天地为恨。今日复睹奸贼敢尔欺君,义当竭节图报涓埃,是敢僭越,辄贡刍荛,万一臣言可采,乞不降出,庶使天下皆知断自宸衷,不由人言,足以竦动神灵,激昂士类。辽人闻之,恩归陛下,则臣报上之疏足矣。傥或上误圣聪,置诸鼎镬,亦臣之所甘也。惟陛下择而处之。”
童贯、蔡攸北伐契丹,即降旨妄议此事者必罚无赦。执政廷臣皆不敢言,独宋昭上此书论之。书既上,王黼见之大怒,除名勒停,送广南连州编管。
后金人派遣徒孤且乌歇前来,商议两军夹攻辽国之期。宋庭为伐辽无失,派遣赵良嗣与马政、马扩父子以海上之盟回访金国,再议夹攻幽云事宜。
何为“海上之盟”?还需简单叙述一番:原来宋、金两国欲要联盟,却苦于辽国在中相隔,陆地不能通信,只有乘船于渤海湾水路相通,方能达成合议,遂称“海上之盟”。
九月下旬,辽将郭药师率所部八千人以涿、易二州归宋,道君皇帝大为欢喜。
郭药师本是渤海铁州汉人,青年少壮,人多附之。辽国募辽东人为兵,使报怨于女真,号曰“怨军”,药师为其渠帅。女真咸州军帅完颜斡鲁古攻辽国东京道显州,郭药师乘夜攻袭,斡鲁古与知东京事完颜斡论败郭药师于城下。天祚帝亡保天德,耶律淳自立,改“怨军”为“常胜军”,擢拔药师诸卫上将军、涿州留守。耶律淳死后,太后称制,萧干掌权,杀太尉李处温,始对汉人不信。萧后与萧干惧常胜军有变,将欲图谋。郭药师见事不好,囚禁监军萧余庆等人,不愿依附金人,只好遣团练使赵鹤寿率精兵八千、铁骑五百,奉涿、易二州降宋,被封为恩州观察使,仍知涿州军事。与其同降的张令徽、刘舜仁、甄五臣、赵鹤寿等人各有升迁,归于刘延庆麾下。
道君皇帝得知郭药师来降,见燕京收复就在眼前,十月改燕京为燕山府,并令童贯、蔡攸、刘延庆父子火速进军。
童贯、蔡攸接了旨意,便令刘延庆与郭药师领军出雄州渡白沟,入新城。又令刘光世领军出安肃渡易水,过易州。两军共二十万人马会合于涿州。
郭药师降宋后,萧后急招文武百官议事,不得已向宋、金同时奉表称臣,乞念前好。萧后所遣萧容、韩昉二人,见童贯、蔡攸于军中,言道:“女真蚕食诸国,若大辽不存,必为南朝忧。唇亡齿寒,不可不虑。”
童贯骂道:“辽奴,燕云本为宋有,陷契丹多时,今日正当取回而已,再敢多言不走,将你头颅悬于辕门。”
萧容恐被童贯所杀,扯住韩昉出门,韩昉仍一头走一头叫道:“辽、宋结好百年,誓书具在,汝能欺国,还能欺天么?”童贯以为小事,不报于朝廷。
二人回禀萧后,萧后听闻宋庭起重兵必取燕云十六州,已知做番臣无望,只得令萧干、耶律大石尽起两万人马拒敌宋军。
却说刘延庆与子刘光世领军二十万号称五十万,以王渊为护粮将督促粮草,向北进发。郭药师见刘延庆行军毫无纪律,叩马谏道:“如今大军拔队起行而不设备,若敌军设伏兵击之,首尾不能相顾,则全军溃败,如之奈何?”
刘延庆不听,笑道:“辽国大势已去,争奈片刻土崩瓦解,我提虎狼之师二十万,何惧区区伏兵?郭将军休要小题大做!”
宋军人马行至良乡卢沟河南岸,扎下大营。未到一刻,远看烟尘起处,辽将萧干率军一万而来,旌旗上非龙非凤,却绣着青牛。两军射住阵脚,列成阵势。
萧干两脚点镫,战马窜出阵前,勒住丝缰,厉声大叫道:“宋军何人统兵?快来受死!”辽、宋两国语言不通,自有通事官阵前翻译,不必细说。
刘光世欲出阵,被刘延庆止住。刘延庆举目看那辽将时,髡发红脸,鼻直口方,鹰视狼顾,双眉倒竖,胡须飘摆。身穿一副镶龙鳞金甲,脚踩一双翘尖牛皮靴,胯下骑一匹宝马唤做赤毛骥,手握一杆凤翅鎏金镋。左带一张弓,右挎一壶箭,阵前扬威,骁勇无双。怎见得?却是:
虎头牛项鬼王面,紫雾虬髯眼如电。
饿食人肉饮熊血,契丹绰号罗刹魔。
萧干非是一般辽将可比,又名萧翰、回离保、夔离不。字挼懒,奚王忒邻之后,善骑射,矫捷而勇。本为上界罗睺星投生,身高八尺有余,膀宽三停,腰大十围,两臂有千斤之力,曾经一拳打死一头疯牛,因而名震天下。有尉迟恭夺槊之勇,怀安禄山反唐之心。
刘延庆见萧干出阵,出马来到阵前,高声问道:“对面蕃将可是萧干?”
萧干回道:“正是萧干。”乃目视刘延庆,年已半百,身披山文盔甲,得胜钩上挂着一口百斤古铜斩将刀,端坐盗骊马上。
萧干看罢刘延庆,朗声笑道:“童贯前番战败于白沟,只你便是那手下败将,尚有脸面来?”
刘延庆见他口出讥言,身后军士听得真切,自觉面皮上难看,一气之下,抬腿摘下斩将刀,催马前来厮杀,萧干舞镋接战。两军擂起战鼓,二人各逞神威,上面人斗人,下面马咬马。两人约战二十合,不分胜负。
二人正在厮搏之时,宋军突然大乱,原来是耶律大石领伏兵一万从侧翼杀来,将宋军冲的七零八落,刘光世急忙挥军迎战。刘延庆见自家军马混乱不堪,虚晃一刀拨马败走,萧干挥镋来追。
张令徽、刘舜仁、甄五臣、赵鹤寿四将见了,急来相救,各挥军器围住萧干厮杀。
萧干大骂四人:“背主之贼,还敢见我!”那四人听萧干这声大吼,一来觉得心中有愧,二来惧怕萧干手段,纷纷败逃而去。
萧干与耶律大石夹攻宋军混战一场,宋军大败,刘延庆令弓弩手强行射退辽军,宋军退进营寨,闭垒不出。辽军亦退于卢沟河北,两军隔河相望。
宋、辽两军对峙数日,刘延庆无计可施,郭药师突然献计说道:“萧干兵马不过万人,今悉力拒伐,以全师抗我,燕城必虚,愿得奇兵五千,倍道袭取,城内汉人必然响应,再令三将军刘光世为后应,可降燕,得全胜。”
刘延庆笑道:“好计,我与汝六千人马,汝若攻破幽州,光世军马即至。”遂遣郭药师常胜军为先锋,高世宣、杨可世等将同往,点起军马六千,夜半偷渡卢沟河,倍道进袭燕城。
这高世宣乃刘延庆手下第一大将,面如熟蟹壳,连鬓络腮胡须,身高八尺,力能舒钩,与杨可世一般,都能骑得烈马,都使开山大斧,此番刘延庆怕破幽州不利,所以令其前来。
燕城幽州乃萧太后自守,并无多少兵力,甄五臣当先以五千人马攻打迎春门,片刻便杀进城里,郭药师等将带领剩余人马随后进城,屯兵悯忠寺,将幽州七城门,每门以两百军士两将镇守,并下令:“纳燕人降而尽杀城中契丹、奚人。”郭药师又遣人说萧后,欲使其降。自宋军入城后,毫无纪律,奸女屠男,烧杀抢掠。辽人深恨。
萧后使人密令萧干回援,萧干接令后,乃与耶律大石分兵两路:一路由萧干领三千轻骑回救幽州;一路由耶律大石劫宋军粮道。
萧干回军幽州,趁宋军不备,一鼓作气攻进城里,城中契丹百姓四处响应。郭药师等将得知萧干回军之快,只得仓促应战。药师与高世宣、杨可世等将说道:“刘三将军为何渝约不至?幽州将要得而复失,如何是好?”
高世宣恨道:“刘光世向来无能,只靠其父之名,他若不来,我等只能死战报国。”原来这刘光世前番在范村已被辽军杀怕了,所以不敢出兵接应。
杨可世说道:“我大宋若都是高将军这等英雄,何愁鞑虏不灭,山河不复?”郭药师、高世宣、杨可世三将只得领兵与辽军巷战,高、杨二将当先纵马在前杀敌。二将马到之处,恰似如入无人之境;斧落之时,人头顺着斧头乱滚。
高世宣、杨可世正在冲杀,对面一员辽将身骑快马,如风似电而来,二人看时,正是萧干。
萧干见了二人,大吼一声,如同嘴边响个霹雳,挥镋来战二将,二将当面来迎。只见这场厮杀,古今少有:
一杆镋,两柄斧。凤翅镋,黄澄澄,遍体金光;开山斧,沉甸甸,冷灿冰霜。镋去似凤凰涅槃又重生,斧来如巨灵愤怒劈华山。镋起如丹凤朝阳,斧落比猛虎下山。这一将是番邦擎天柱,那两人是大宋紫金梁。今日英雄乍相逢,不知谁输是谁赢?
那三将大战,高世宣、杨可世渐渐不敌萧干,且辽兵越聚越多,正在生死之际,郭药师与张令徽、赵鹤寿、甄五臣、刘舜仁领兵杀透重围来救,萧干见寡不敌众,急忙引军退走。
高世宣大叫道:“泼番贼休走!”纵马挥斧来追。
杨可世在后叫道:“高将军,穷寇莫追!”四处喊杀声一片,高世宣如何把这话听得见?只顾追去,却不防辽将曹勇义来助萧干,射出连珠箭三枝,皆中高世宣前胸,幸亏有兽面护心镜挡住,箭矢都落于地上。
高世宣大怒,举斧直取曹勇义,萧干翻回头杀来,与高世宣恶战。二将斗十余合间,萧干用金镋拨开大斧,一镋打中高世宣顶门,死身栽落马下。
杨可世、郭药师等将引兵赶来,两军巷内混战三昼夜,宋军屡败,只剩四百人余人,死尸堆积巷口。
郭药师、杨可世等人皆失马,几次险些遭擒,不得已缒城而出,逃归宋营。萧干直追回卢沟河来,与耶律大石合兵。
且说萧干回援燕京后,耶律大石亲引劲旅奇袭宋军千人粮道,生擒护粮将王渊与宋兵二人。耶律大石又假借军中得胜欢庆之时,以周瑜诓蒋干故事,散布伪语道:“闻汉军十万压吾境,我辽军多其三倍,战之绰绰有余。当分左右两军,举火为号,以精兵直冲刘延庆中军,左右两军呼应,歼之无遗。”耶律大石又暗叫看守松懈,王渊不知是计,深夜逃回,密报刘延庆。
刘延庆听后信以为真,夜不能寐,欲要撤军,杨可世等皆劝道:“此耶律大石诡计,不可轻信,此时若退,恐蹈前番伐辽覆辙!”
尚未天明,刘延庆遥见卢沟河对岸火起,以为辽军杀来,令大军烧营,自先领军逃命。萧干得知刘延庆中计,率大军来杀,直追到涿水方才退归。
此次宋军大败,相蹂践死者百十余里,自熙宁、元丰年间所储军需,全部丧尽。刘延庆领残兵败将退保雄州,后因罪贬筠州安置。燕人作歌嘲讽,知赵佶不能用兵,由是轻宋。
宣和四年十月初八刘延庆兵出雄州,至二十九日全军溃败,自神宗熙宁、元丰数十年积攒军备,全部花销、丢弃殆尽,不过二十日矣!宋军虽败,尚有十万人马屯于雄州,辽军因有女真为患,不敢轻易犯宋。
道君皇帝得知童贯二次战败于幽州,甚为恼火,亲写一封书与童贯,斥责道:“北伐之事,关乎国运。太师两度出师不利,使我大军埋尸沙场数十万,王师吃尽败仗,钱粮耗费无计,皆卿之过也!本欲降罪,念及戡平方腊之功,权且抵消,从今而后不复信汝矣。”童贯看罢,心惊胆战,忐忑不安。
十一月初,御宝监受命刻成新龙玺,道君皇帝换印。中旬,祭祀太庙、昊天上帝,大赦天下。下旬,金国派遣李靖前来,应允归还太行山前六州。
话分两头。且说相州汤阴县永和乡孝悌里,有一个二十岁的壮士,姓岳名飞,字鹏举,生得身高八尺,疏眉朗目。曾祖岳成,祖父岳立,父亲岳和。自岳成而下,皆以种地为生。及到岳和时,有贫瘠田地数百亩,仅足禀食。人有侵其地以耕种者,割而与之,无争夺之意;有借其钱财不还者,折券弃之,无愠怒之色。岳飞生时,有大禽如鸿鹄,自东南飞来,鸣叫于寝室之上。岳和惊异,因以为名。未到满月,黄河决口内黄,大水暴至,母亲姚氏仓皇抱岳飞,坐巨瓮中,冲涛而下,乘流灭没,及岸得免。岳飞少负气节,沈厚寡言,性情刚直,家贫力学,尤好《左氏春秋》、孙吴兵法。未冠能引弓三百斤、腰弩八石,曾学射于乡豪周同,尽得其术,能左右射。周同死后,岳飞每逢初一、十五便去周同墓前祭奠,以师父所传射术,射上三箭。其父夸赞道:“汝将来报效国家,能做徇国死义之臣乎?”岳飞应道:“父亲许我以报国家,何事不敢为!”岳和叹道:“有子如此,我无忧矣!”岳飞又在浚州黎阳县枉人山跟随陈广学枪,颇得精髓。相传纣王杀比干于此,因而得名枉人山。
这一日,陈广对岳飞道:“常言说:‘学得文武艺,货卖帝王家’。如今你已学得我与周同本事,为师再无遗憾。方今国家蜩螗,正是男子用武之时,你明日便可下山,一展鸿鹄之志。”
岳飞道:“吾师授艺大恩,终生难报。”说罢跪地叩首。
明日,陈广便送岳飞至山下。岳飞道:“弟子此去,不知何时再见恩师?”
陈广说道:“有缘自有相见之日。”岳飞答应一声,将那铁枪绰起,辞了陈广,投大路上来,直奔着本乡就走。陈广目送岳飞去后也自回了山上。
岳飞回乡途中遇见年老者。那人看见岳飞,叫道:“吾乃舒翁,善风鉴之术,后生慢行,听我一言。”
岳飞至舒翁面前便驻足,问道:“多少钱可看面相?”
舒翁笑道:“你我有缘,何必钱财相论?”熟视岳飞良久,叹道:“我观君异日当大富大贵,手握重兵,建功立业,然而不得善终,死于非命。”
岳飞不以为然,笑问道:“此话从何说起?”
舒翁道:“汝面圆耳大,前世乃猪精也!精灵在人间,必有异事,猪肥壮之日便是宰杀之时。汝前生虽为猪精,却被上帝封为武曲,待你贵显后,宜早退步。”言罢而去。
岳飞只当做戏言,一笑置之,拽步回乡,路上偶遇同乡人王贵、徐庆,便寻个酒楼吃了一回酒,至天黑各自散了回家。不数日,听闻童贯二次败给辽国,河北正在募兵以防辽国来侵,岳飞便欲应募。王贵、徐庆也来寻着岳飞,准备同去入伍,便各自收拾行囊、包裹、马匹、军器、盘缠等物,辞别亲朋,直往河北路上赶去。
岳飞三人刚出了汤阴县,却见当道两人,各自骑一匹高头大马,左边那人手里提枪,右边那人手里横刀,拦住去路,大喝一声:“尔等待要哪里去?”
岳飞三人见了大笑道:“你这两个毛头神,正寻你不着,怎地在这里?”
拦路这两人非是别人,提枪的那个乃是孟邦杰,高鼻金目;横刀那个却是张用,白脸紫发。当下岳飞、徐庆、王贵、张用、孟邦杰五人相见了,孟邦杰、张用也要去从军,五个人便做一路行着。路上夜住晓行,遇店吃酒,遇铺吃肉,谈些国家大事。
半月后,五人来到河北真定,便来至军中应募,这募兵的乃是河北、河东宣抚参谋官刘韐。刘韐抵御方腊有功,拜述古殿直学士,官封河北、河东宣抚使参谋官,郭药师来降后,徙真定知府。童贯、蔡攸兵败,刘韐惧怕辽军乘胜南侵,于真定府招募敢战士御辽。刘韐招募敢战士,每每亲选人才,偶见岳飞,与之交谈甚奇,又试其弓马、武艺,因而命为小队长。岳飞从军没数日,就听闻相州有剧贼为乱,杀官杀民,抢掠郡县。贼从何来?原来童贯领兵北伐,征调山东、河北民夫运送粮草,赋役烦重,百姓往往揭竿而为盗贼,更有征辽败军不服朝廷节制作乱,因此河北、山东草寇四起。
岳飞听闻本州有贼祸,便往见刘韐说道:“鹏举闻相州有贼横行,祸害一方,特向刘将军请令,只需一百军士,数日擒获贼首斩之,如若不胜,甘当军法!”
刘韐听后说道:“现如今正值多事之秋,群盗起于四方,有鹏举主动请缨,我再增汝一百军士,粮草一应提供,必可马到功成。”
岳飞喜出望外,随即辞了刘韐,就点起两百精壮军汉,个个披了札甲,带了弓弩、刀枪,便与王贵几人督起粮草,直回相州而来。
只因岳飞急于灭贼,不数日便回至相州境内,先与相州知州王靖去了文书,继而寻访贼寇踪迹。一路行来,只见村庄残破,皆是血迹残尸,已知被贼匪洗荡过了。
岳飞寻得一老媪问道:“我等是河北前来平匪的官军,莫要惊怕,你只管说了那贼匪巢穴在哪?领头何人?喽啰多少?我等便为这一方父老除此祸害。”
那老媪疑道:“真做得主?就是相州城里知州也被那山贼杀的不敢出城了!”
徐庆急道:“你这老妇如何不信?俺岳大哥的本事,你岂能知晓!”
老媪续言道:“汤阴县西五十八里牟山,便是那贼巢穴,时常下山祸害百姓,数次打败官兵。那为首的有两个,大寨主陶俊,绰号‘花脸熊’;二寨主贾进和,绰号‘秃尾虎’。聚着喽啰千人,闭眼酣睡,睁眼杀人。我劝你等原路而回,多少官军征剿,哪见得半点便宜,白送了性命!”那老媪说罢,自去了。
王贵说道:“征不待时,只今夜趁着月黑风高发兵,明早天未亮就到那贼山下,打个措手不及,一举擒了二贼就是了,何苦烦恼!”孟邦杰、张用、徐庆也都称是。
岳飞说道:“不可,我料此人如此本事,必然是征辽败将,若是恁般,扎营拒敌乃其所长,强攻贼山,我这百人怎能使得!”
张用说道:“岳大哥,还须你拿个主意,俺们兄弟依你便是。”
岳飞道:“主意到有一个。”乃叫孟邦杰、张用如此如此,二人领令,卸了盔甲、刀枪,点起三十人扮作客商,赶牛牵马的去了。
徐庆道:“大哥,这是何意呀!他两个做甚去了?”
王贵说道:“你不消问,定有道理。”
岳飞说道:“今日权且休息,明日至贼山搦战。”然后令军士就地安营,埋锅造饭。
那贼人陶俊、贾进和数次击败官军,每日在牟山上吃喝为乐,以抢来的良家妇女消遣宣淫,自觉高枕无忧。突然有喽啰来报,说山下有商旅数十经过,财货颇丰。
贾进和与陶俊说道:“好大胆的人,竟不知我等在此占山,敢从山下来往,待俺下山将商贩擒来充做喽啰,货物留下资山,大哥少歇,我片刻便回。”
陶俊说道:“兄弟快去快回。”贾进和提过一杆大屈刀,叫了百余个喽啰,骑马冲到山下,将这伙商贩连同货物劫回山上,便来聚义厅与陶俊吃酒。
未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